2006年11月30日 星期四

愛得合宜

父母子女、兄弟姊妹之間的愛,是最自然最單純的,因為這種愛,來自血緣之親,是沒有選擇,也沒有保留。我們可以選擇朋友、選擇同事、選擇鄰居、選擇國藉,可是,我們不可能選擇父母、兄弟、親戚、血統。

但我們是怎樣表達和回報對父母的愛、對兄弟姊妹的愛呢?與我們不親近的人,我們會保持距離,想想要怎跟他交往──怎樣說話得要宜?怎麼才能贏取他對自己的好感?怎麼才能維持自己的形象?但對父母兄弟姊姊呢?「對自己人還要花這樣的心思?不太累嗎?不太虛偽嗎?我從小已是這樣子,他們也該習以為常,不是嗎?」我們給自己這樣那樣的理由和藉口,覺得在「自己人」面前,為什麼不能表露真我?然而,這個「真我」有時可能會傷了至親的心。

在我繼續寫下去之前,讓我先分享朋友轉來的一個故事:

我上床的時候是晚上11點,窗戶外面下著小雪。我縮到被子裏面,拿起鬧鐘,發現鬧鐘停了──我忘買電池了。天這麼冷,我不願意再起來。我就給媽媽打了個長途電話:「媽,我鬧鐘沒電池了,明天還要去公司開會,要趕早,你六點的時候給我個電話叫我起床吧。」媽媽在那頭的聲音有點啞,可能已經睡了,她說:「好,乖。」

電話響的時候我在做一個美夢,外面的天黑黑的。媽媽在那邊說:「小桔你快起床,今天要開會的。」我抬手看表,才五點四十。我不耐煩地叫起來,「我不是叫你六點嗎?我還想多睡一會兒呢,被你攪了!」媽媽在那頭突然不說話了,我掛了電話。

起來梳洗好,出門。天氣真冷啊,漫天的雪,天地間茫茫一片。公車月台上我不停地跺著腳。周圍黑漆漆的,我旁邊卻站著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我聽著老先生對老太太說:「你看你一晚都沒有睡好,早幾個小時就開始催我了,現在等這麼久。」

是啊,第一趟班車還要五分鐘才來呢。終於車來了,我上車。車的是一位很年輕的小夥子,他等我上車之後就轟轟地把車開走了。我說:「喂,司機,下面還有兩位老人呢,天氣這麼冷,人家等了很久,你怎麼不等他們上車就開車?」

那個小夥子很神氣地說:「沒關係的,那是我爸爸媽媽!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公交,他們來看我的!」

我突然就哭了。我看到爸爸發來的短訊:「女兒,媽媽說,是她不好,她一直沒有睡好,很早就醒了,擔心你會遲到。」

忽然想起一句猶太人諺語:
父母給兒女東西的時候,兒女笑了。
兒女給父母東西的時候,父母哭了。

 
因為親近,因為一同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們總自以為是的認為,父母對我們的愛、兄弟姊妹對我們的愛,是理所當然的,不應有所保留。我們會撒嬌,甚至撒野,會蠻不講理,事後還要對方跟自己低聲下氣,討自己喜歡。可是,細心想想,世上沒有什麼是必然的,追悔總是在失去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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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26日 星期日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

一天傍晚,老闆訓斥同事後,我因有要事,不得不冒著他氣憤衝天的情勢而敲門內進,發現他居然心情平靜──大抵大罵之後,還沒有回過氣來。他累了,沒有精力跟我談要談的正事,卻遞給我一篇張立的專欄文章《道不在語言文字》,又翻開南懷謹《論語別裁》的其中一頁給我看,說可與張立文章互讀。

南懷謹寫道:明清以來,孔孟的儒家被限制為「朱熹的孔子思想」。南懷謹本來就對《易經.繫辭上》的「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拳拳服膺,完全反對那種「定於一尊」的學術思想。與張立的文章對照,我想老闆是想跟我說:做什麼事都「要學習書本知識,又要擺脫其教條,領會其神髓,真正悟其道理,方可上陣打仗」。

張立的文章,談雍正,談語言文字,談道,談黃霑,的確很有意思。全文如下:

《道不在語言文字》 張立 信報 2006/11/22

有羅大經者,江西吉水人,宋代進士。他的論述,被雍正皇帝收入自編的《悅心集》。雍正好學,將古人好的文章詩話編成書,放在案頭,隨時翻閱,《悅心集》正是當年放在桌上的書。

羅大經有這麼一段話,頗有意思。他說「繪雪者不能繪其清,繪月者不能繪其明,繪花者不能繪其香,繪泉者不能繪其聲,繪人者不能繪其情,然則言語文字固不足以盡道也。」

無論佛家、道家,都一再告誡後來的學者行者不要執於語言文字,就是因為「道」超出語言文字之外。語言文字講不清,就有如「繪花者不能繪其香,繪泉者不能繪其聲」。

道不在語言文字,但道也不離語言文字,離開了語言文字這一載體,無法傳承學習入門。

多少年來,要麼掉進文字陷阱,成為句下死,要麼天馬行空,成為外道,不知幾許人,真正「不落兩邊」,在中道突圍而出者,少之又少。

筆者談這些,是因為想起了黃霑兄。時間過得真快,他逝世兩周年了,他逝世前我們曾同上雲居山,在唐代遺風的真如禪寺禪堂內,晚上坐過二枝香。當晚在山風呼嘯的木板房中,我們就曾討論上述話題,對於完全未接觸者,可能玄一點,但禪宗道理,通世間一切法,其實做任何學問,既要學習書本知識,又要擺脫其教條,領會其神髓,真正悟其道理,方可上陣打仗,這是一樣的。「盡信書,不如不信書」。霑兄思維敏捷,外圓而內方,以佯狂掩其風骨,為不可多得之人物,有益於宗門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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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19日 星期日

秋之為氣也

攝影:文心
詩歌的寫作方法多樣化,既可以寓情於景,亦可以托物起興,又或者直抒胸臆。

寓情於景
杜甫的《登高》是情景交融的傑作,首四句「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迴。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描繪了一幅風急天高、猿啼鳥飛、木葉凋落、江水奔湧的秋景。壯闊蕭瑟、色彩黯淡的自然景象,既可看作是當時社會生活的折影,又可表達詩人對歲暮的感傷,引發起後四句「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抒寫了詩人對於亂世時艱、個人潦倒、暮年多病、百憂結心不可開解的種種感慨。

托物起興
《詠懷古跡五首之二》用的卻是另一種寫作的方法。首句「搖落深知宋玉悲」,用典入詩,融化宋玉《九辨》的句子:「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眼前蕭瑟的秋景,彷彿在提醒詩人:青春消逝了無痕!詩人步入暮年,惶惶然懼怕死亡,更恐至死未了平生夙願!

陳祚明在《采菽堂古詩選》指出《古詩十九首》之所以成為千古絕唱,是因為它的兩大命題──「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以及「愛別離」──直指千秋萬世人人的「同有之情」:「人情莫不思得,而得志者有幾?雖處富貴,慊慊猶有不足,況貧賤乎?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誰不感慨?人情於所愛,莫不欲終身相守,然誰不有別離?

如果我們相信宋玉的「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是景生情、情生景的作法,是寄寓自己「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的感慨,那麼杜甫托物起興,直抒胸臆地說:「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他其實是借古人的酒,澆自己的壘塊,抒發自己「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的落空。從宋玉到杜甫,一千年過去了,「蕭條異代不同時」,時代變、環境變,但人心不變,依然為「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而發出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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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理氣味 格律聲色

杜甫寫詩以認真見著,他自己也說「新詩改罷自長吟」,但如果以後世對律詩格律的理解來說,他的詩不一定是學習的典範。

就以《詠懷古跡五首之二》作例子:

   搖落深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
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平平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台豈夢
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仄平平仄仄平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以嚴謹的律詩格律來看,這首詩的問題不少。

第一,第三句失黏(它的第二、四、六字的平仄與第二句的第二、四、六字的平仄不是相同而是相反)。這首詩原來的譜式是仄起首句入韻,可是從第三句開始,它便變成平起式的譜式。

第二,「悵望千秋一灑淚」的「一灑淚」連續三字都是仄聲,犯了「仄三聯」毛病。

第三,此詩韻腳有「悲」、「師」、「時」、「思」、「疑」,是支韻字。按規矩,一首押支韻的詩,非韻腳的其他位置都不應用屬支韻的字,否則就是「犯韻」,偏偏第一句「搖落深知宋玉悲」的「知」字就是支韻字。

第四,「思」有兩個讀音,作動詞用唸「詩」,作名詞用唸「試」,所以我們是「思(詩)考問題」、「思(詩)想人生」、「三思(詩)而行」,但卻是「妝台秋思(試)」、「俱懷逸興壯思(試)飛」,所以也應是「夢思(試)」;可是,當唸作「試」時,便不是平聲支韻,而是去聲寘韻,為了押韻的緣故,這裡便不得不唸作「夢思(詩)」。

儘管《詠懷古跡五首之二》存在格律上的問題,但瑕不掩瑜,讓我引姚鼐《古文辭類纂.序目》之言加以說明:「所以為文者八,曰神理氣味,格律聲色。神理氣味,文之精也;格律聲色,文之粗也。」格律者,不過是「文之粗者」罷了,都是外表的東西;文學之所謂高者,重視的是內涵,是「神理氣味」。然而,姚鼐接著說:「然苟捨其粗,則精者亦何以寓焉?」雖然「格律聲色」並不如「神理氣味」,不是文學靈魂之所在,然而它們卻是「文之精者」的載體,沒有「格律聲色」的話,如何呈現「神理氣味」呢?所以,姚鼐總結說:「學者之於古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終則御其精而遺其粗者。斯可謂最善於學文者也。」學習的歷程是從「格律聲色」入手,先從基本的外在形態著墨,然後慢慢揣摩如何在「格律聲色」的基礎上表達「神理氣味」,到了後來,便能「御其精而遺其粗者」,隨心所欲,而不為外在形式所拘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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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12日 星期日

鏡花水月

明明如月(攝影:文心)……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曹操《短歌行》

詠月的傳統,中國自古有之。從《詩經.陳風.月出》開始,詩歌出現的月意象,林林總總,有自然界的月、哲理性的月、離思懷人的月、理想化身的月……
  • 曹操面對明月,想起建功立業的理想;
  • 《古詩十九首》的作者,看到「明月何皎皎」,懷念遠方的親人,興起「不如早旋歸」的想法;
  • 張若虛看到「海上明月共潮生」,思考著「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宇宙問題;
  • 辛棄疾卻用天問體,向明月發出一連串的問題:「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飛鏡無根誰繫?姮娥不嫁誰留?」

月球是地球的衛星,上世紀人類登陸月球,在月球上留下足跡。可是,月球反射太陽光,照到地上,人們抬頭所見的那團月光,本質上卻與鏡花水月無異,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為了那遙不可及的皎月,錯失了最真實的生活、辜負關心你的人們,值得嗎?也許,身邊的人們謹慎微小,充滿缺點,但他們用心關心你;雖然,要處理的事情瑣碎細微,折騰惱人,但卻是真實不妄。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人生是從點點滴滴累積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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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8日 星期三

雋言.笑話

今天笑話特別多,看得我樂上半天,樂也融融。

馬家輝在《明報》 副刊寫道:

「兩位朋人,一人考上神父,另一人考不上。長輩祝賀甲:『恭喜你,你獲得了神性!』然後祝賀乙:『也要恭喜你,你沒有失去了人性!』

「這笑話其實同樣適用於婚姻。對結婚的人說,恭喜你,你找到了另一半!對不結婚的人說,也要恭喜你,你沒有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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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網路上流傳的一則「替孔子印名片」笑話:

話說,孔子收到美國「世界漢學國際研討會」的請柬,邀他在開幕典禮後作專題演講。孔子十分高興,準備先去印一盒名片。文具店老闆見聖人來了,異常恭敬,問清楚名片要中英文對照,就對孔子說:「英文的一面,不知該怎麼稱呼?」

「不是有現成的 Confucius 嗎?」孔子反問。

「那是外國人對您老的尊稱,把『孔夫子』拉丁化的說法。」老闆笑笑說, 「您老,總不好意思自稱『孔夫子』吧?」

「那倒是。」孔子想到自己平常鼓吹謙虛之道,不禁沉吟起來。

「那,該怎麼印比較好呢?」

「杜甫昨天也來過,」老闆說。

「哦,他的名字怎麼印的?」孔子問。


「杜先生本來要印 Tu Fu,」老闆說,「我一聽表示不好,太像『豆腐』了。」 杜先生說,「那就倒過來,叫 Fu Tu 好了。」我說,「那更不行,簡直像『糊塗』!」

「那怎麼辦?」孔子問。


「後來我就對詩聖說:『您老,不是字子美嗎?子美,子美……有了!』杜甫說:『怎麼有了?』我說:『杜子美,就叫 Jimmy Tu 吧!』」

孔子笑起來,叫了一聲「妙!」

「其實韓愈也來過,」老闆又說。

「真的呀?」孔子更好奇了。「他就印 Han Yu 吧?」

「本來他要這樣的,」老闆說。「我一聽又說不行,聽起來太像 Hang you 了。」韓老說,那『倒過來呢?』我說,「 You hang ?那也不行。不是『吊死你』就是『你去上吊吧』,太不雅了!」

「那後來呢?」孔子問。

「後來呀,」老闆得意洋洋,「還是我想到韓老的故鄉,對他說:『您老不是韓昌黎嗎?』他說「是呀」, 我說,「就印 Charlie Han 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孔子笑罷,又皺起眉頭說,「他們都解決了,可是我的到底怎麼印呢?」

老闆想了一下,叫道,「有了!」

「怎麼樣?」孔子問。

「您老,不是字仲尼嗎?」老闆笑道。

「對呀,」孔子滿臉期待。

老闆大聲說道:「而且,還曾周遊列國,對吧?那就印 Johnny Walker 好了!」

不久,孔子就開始賣起酒來了.......



(Johnny Walker is world-famous brand of whisky produced in Kilmarnock, Scotla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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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5日 星期日

十一月.台灣月.藝術月

台灣,是我鍾情的地方。對這小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是故小島上發生的一切,對我都是那麼貼近。難得的是,這次是近距離的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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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辦一系列「藝術節.在光華」的節目,中心主任平路說:「自從我來到香港,一直有一個心願......那是每年的暮春時節,燈箱上、巴士上、電影院、大會堂、文化中心、百貨公司,飛揚著『法國.五月』的旗幟......他們有法國香水、法國紅酒,台灣則有雲門舞集、誠品書店、漢唐樂府,永康街的牛肉麵、黃俊雄的布袋戲,還有小吃、水果、高山茶......而文化藝術的柔和氛圍,曲折巷弄的溫潤人情,以及禾色青青的水田風光,總令去到台灣遊玩的香港朋友留連,那麼,環繞著一個月份,一年一度,為什麼,我們不試試舉辦『台灣藝術月』的活動?

「十一月,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環繞著藝術的主題,在光華的場地,將有一連串的周邊活動,從畫展國樂茶文化紀錄片以及葉樹涵所帶領的室內樂等,善用我們募集到的各方資源,具體而微,台灣的創意展現無遺。」

光華新聞文化中心
地址:香港灣仔港灣道18號中環廣場四十九樓4907室
電話:2523 5555
電郵:service@taiwaninfo.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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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的新書《龍應台的香港筆記》出版了!「這是一本為香港而寫,為香港而出版,為香港而存在的一本書」,龍應台說:「也紀念一個外來作家與香港的緣分,對香港的感情。」 「香港筆記」完整集結了三年來龍應台為香港所寫的文章,包括對西九龍的全面探討和對添馬艦的深刻質疑,對香港人性格的細緻觀察,以及描繪香港生活的抒情散文。最特別的是,書中蒐集了香港讀者給龍應台的信,為當下的香港刻畫了鮮明的心靈圖像。

「龍應台的香港筆記」新書發佈暨演講會
日期: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七日(星期二)
地點:香港大學圖書館二樓
時間:下午六時至七時三十分
主持:陳冠中
查詢:2859-1155或jmsc@hku.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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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鈖陳 憂喜難言

記得網路上流傳一個這樣的故事:一位長者看見一個年輕人在大白天釣魚,他規勸年輕人,要珍惜時間,趁早為自己建功立業。年輕人反問他,建功立業為了什麼?長者回答:就是為了房子車子、妻子孩子、名聲地位......以及日後退休後可以過白天釣魚的休閒生活。年輕人說:那我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我羨慕這位年輕人,又欽佩這位長者。羨慕年輕人,因為他早已確認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選擇平凡;欽佩長者,因為他過了一個豐盛的人生,有不簡單的閱歷。我呢?有時候,我會氣餒,我一直回答不了自己:「我的人生究竟追求什麼?」這些年來,我總是迷迷惘惘,有一些時間好像找到目標,但很快地,又會發現,根本不是那回事。

曾經想過,花一年時間專心把學位唸完,但第二學年開學快兩個月之時,就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不是我對自己要求高,而是研究式的碩士學位,本來就是很講究學生的學養和學問的基本功。像我這種對文學只有一種單純、由心而發的愛好,不足以寫得出一篇紮實、有理有據、旁徵博引、兼收並蓄的論文。簡言之,有待時間的沉淫!既然論文不是一時一刻可以完成,我找不到什麼理由給自己過隱居的生活。

結果,還是選擇回舊公司工作。

當天離職,是因為工時太長,壓力太大,好像人生之中,除了工作,沒有別的生活。今天選擇回去,是因為在比較之下,我還是留戀舊公司的優點:也許工作量太多,同事就是只處理日常事務,也已分身不下,根本沒時間勾心鬥角;也許人才難求,只要下屬願意效力,上司更願意傾囊相授。所以,基本上,同事之間頗能做到互相扶持,有爭執也是對事不對人,關係算得上親切和洽。而且,我舊老板由始至終待我不薄,大概是「人夾人緣」吧,我們都能欣賞和認同對方的優點。

可是,跟一份新工作不一樣,我沒有什麼雀躍的感覺,因為我知道我未來的日子又再會是朝九晚九,回家洗澡、吃飯後,差不多是時間睡覺了;又因為有太多工作要兼顧,事事又要盡善盡美,我的壞脾氣要再回來了!

我是走上長者的道路,回頭卻把眼光放在年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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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1日 星期三

只願一生愛一人

記得張學友有一首歌曲,叫做《只願一生愛一人》,很漂亮的一句話,卻未必是現實。隨着年歲漸長,閱歷增加,發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不總是一清兩楚的。只要一個人曾經投入一段感情,真心付出過,努力經營過,則無論後來兩人是怎樣發展下去,這份曾經擁有的真情都不會被磨滅,而會牢牢烙印在心坎中,成為個人歷史的一部分。

最近翻閱蘇軾的詩詞,重讀他一首膾炙人口的詞作《江城子》,悼念髮妻王弗:「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在王氏過世十年後,東坡與她在夢中相遇,回憶起兩人年輕時的溫馨場面,反襯十年來東坡所經歷的風霜,最後以曲筆寫自己對亡妻的懷念。那一份思念的深情,叫人動容。

但是當我們翻開東坡的年譜,便知道在王弗去世後的三年,東坡續娶王潤之為妻,而在寫《江城子》之時,朝雲已入門,後來做了他的侍妾。那麼,東坡這首悼亡詞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四川眉山三蘇祠博物館《蘇軾像》
(圖像來源:四川眉山三蘇祠博物館《蘇軾像》)
我想,除了思維模式和社會背景的不同外,東坡自己已說得明白,他對髮妻的感情是「不思量,自難忘」──曾經同甘共苦的夫妻之情,由始至終忘不了,不用刻意去記掛,亦自自然然在潛意識中浮現出來。

大家都說東坡是大文豪,我覺得東坡除了文學成就非同凡響外,他的作品總表現出獨到的思想和體會,給讀者啟發良多,是他超越其他作家之處。

順帶記一下東坡這兩位妻妾。王潤之陪伴東坡走過他人生的高低起伏。東坡因烏臺詩獄而眨官黃州,家境貧困,心情抑鬱,在《後赤壁賦》中,他跟朋友是「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還是妻子體諒地說:「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須。」得妻如此,乎復何求?東坡於是把體貼的妻子寫入文中。

在東坡仕途最風光時,王潤之去世了。晚年的東坡只有朝雲作伴,她自願跟隨東坡流亡到惠州,東坡很感動,為她作詩填詞,對她用情之深,已超越一般的男女之情:「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陽台雲雨仙。」(《朝雲詩》)、「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西江月》)。可惜,朝雲在惠州因疫病而亡,終年僅三十四歲,東坡給她寫墓誌銘,感激朝雲跟隨他的二十三年間,始終「敏而好義」、「忠敬若一」,其悼亡詩更說:「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 (《悼朝雲》)

葉嘉瑩教授說:「蘇軾固未能全然忘情,更絕非不及情者,然其高曠之資稟,則又使其不欲為情之所拘限。」其實,東坡是很「多情」的人,妻妾、弟弟、師友、黎民、山水......都成為他談情的對象。就因為他多情,我們才誤以為他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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