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6日 星期一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最近跟朋友談香港人的身分認同問題,恰巧十一月號的《讀書好》有一篇台灣作家朱天心的訪問,可與龍應台的《從鄉愁到美麗島》對讀;而且朱天心從個人經歷中沉澱,作出反思,更能讓我們看到一個移民家庭長大的人,面對政治的紛擾,如何在身分認同中掙扎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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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摘要(小標題是我加上去的):

台灣至今仍是個多民族地方,閩南人佔最多數,外省人和客家人各佔百分之十幾,我剛好是兩個「少數民族」的混合體,一半外省人血統一半客家人。

我大概兩歲的時候,妹妹出生,我被送到外婆家去,是一個客家莊,我很早就有身分認同的問題出現。因為兩歲的時候外公是個小鎮醫生,家裏的幫傭吃完飯就抱着我去串門子。每次臨走時的餘興節目就是被大家問:你是哪裏人?我有時候說自己是客家人,有時候會用唐山話講我是唐山人。然後大家會大笑,覺得很可愛,明明是一個小外省人,卻說這種話,所以從很小這個認同問題就有了。

「南京再見!」
那時在眷村的生活是由不得人的,父親調動到哪裏就得搬到哪裏,所以小孩子感情再好都由不得你,不能說我不想搬家就不走。每次一個好朋友要搬走的時候就是用那種卡車,我最記得無一例外的,就是大家站在車子旁邊說的話:「南京再見。」

有時候被台灣在地的人說外省人心不在這邊,我覺得這也是可想像的,因為爸媽那代怎麼能想到大半世紀後自己是回不去的?他們走時父母都還在那邊,所有懸念都在那邊,想回去的心態是正常人的反應啊。他們跟我們這一代講的也都是老家的種種,所以很自然的,像我們作文,即使是寫關於生日的,結尾也會說,「我們現在快快樂樂地吃蛋糕,千萬別忘了大陸上苦難的同胞。」或者說寫國慶,我們最後會說:「希望明年的國慶會在南京。」

被「消音」的族群
上一代的外省人現在差不多都走光了,剩下第二代、第三代。我覺得這幾年因為台灣的族群政治鬥爭喚起族群動員,會使得居於此處的少數外省人,大家都閉口不言,甚至會告訴第三代說「你要說你是台北生的,不要跟人說你爸爸媽媽是內地出生的。」我就覺得上一代都不願意提自己的家族故事,就代表這個提前絕種。

我會想起薩依德在講他們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的時候,他用的是「在場的缺席者」,他們雖然是在場,可是他們好像是沒有發言權、沒有辦法討論任何事、決定任何事的人。那我覺得這一代外省人的歷史頁就翻過去了,也許也絲毫不重要,因為他們比起很多離散的族群也沒這麼悲慘,可是正好我碰到了,那就會覺得好像不能讓歷史掀過一頁就不為人知。

難以純真地回望童年
我以前寫眷村,純粹是一個童年往事的寫法。可是我在三、四十歲時候,就是台灣所謂本土化的開始最激烈的時候,外省人的存在好像一下子失去正當性,還背負着很多的罪孽,我自己都弄不清,因為那個歷史很多都是被遮蓋隱藏。我們可能是到了三十幾歲之後才知道台灣有「二二八」,也才知道為甚麼,在鄉下的時候我要在外婆家。

要到三十幾歲以後,你才知道這些,然後你也才開始人生的思索,包括我們真的做錯了這麼多嗎?是不是某些有權力的人做錯事,然後大量失權者、大量底層的人要幫他承受所有的罪名呢?你開始會去思考這些。那萬一我們做錯的話,我們應該怎麼樣地對歷史或是對眼前的人用你的方式懺悔呢?或是說,我們同樣的族群犯了錯,那我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可是不知者真的就不罪嗎?就沒有罪嗎?

我那時甚至極端地會去想到希臘悲劇裏頭伊底帕斯的故事,就是他不知道那是他父親,所以他弒父娶母,可是等他後來知道了說原來所有的天災都是因為他弒父娶母釀下的天譴,他會認為儘管他當初不知道,但他還是刺瞎雙眼自我流放而去。

我也覺得我們那代的外省人,儘管當初很多人做錯事我們不知道,可是我們是不是也都應該各自找尋刺瞎雙眼放逐而去的方式呢?好比你的族群中有權力的人在做好多可怕的事,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或許你回想那時候有多少人因為這樣而受罪、在牢裏失掉自由、青春或生命,這些事令你在回頭看童年的時候就不能裝可愛。

3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不必問你從那裡來,
你一開口講咩話,
你寫邊一款字體,
已知你從那裡來,
睇埋你個名點樣拼音,
你既來歷了然於心!

文心 提到...

是嗎?不一定啊,有些事情不一定跟表面相符的。

順道說說繁簡體,當現代的中國人,會「用繁識簡,用簡識繁」是比較理想的,雖說不要數典忘祖,始終要面對現實。

匿名 提到...

朱天心覺得很無奈嗎?
莫名其妙孭住個原罪,
或許中國人這個概念,
作為身份認同, 太過虛無,
在台出生的一代,
無論父母輩來自何方,
正為自已塑造一個新的身份, 擺脫歷史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