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9日 星期五

還「文人」以本來面貌

受現代中文教育的局限,也受科舉制度的影響,我們可能會有錯覺,誤以為不少古人自小立志當文學家,或以文采風流以享譽當世。

毫無疑問,我們的祖先酷愛文字,遠古以前已在龜甲、獸骨、器物、竹簡等物料上記錄他們的所思所感。然而,我們今日「文學」這個概念,要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公元220至589年)才真正成形。

那麼古人讀書識字,為的是什麼?試引我們中文課上的「文學家」的傳記作解說:

仲淹泛通《六經》,長於《易》,學者多從質問,為執經講解,亡所倦。嘗推其奉以食四方游士,諸子至易衣而出,仲淹晏如也。每感激論天下事,奮不顧身,一時士大夫矯厲尚風節,自仲淹倡之。

這就是在《岳陽樓記》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在《宋史》列傳上的一段。《宋史》沒有記下他的「文名」,卻推崇他以經學矯厲士人風尚。

如果說范仲淹推動「慶曆變法」,是政治家多於文學家;那麼,蘇轍又怎樣記述他那位「文名滿天下」的哥哥蘇軾呢?請看《東坡先生墓誌銘》:

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學四方,太夫人親授以書,聞古今成敗輒能語其要。太夫人嘗讀東漢史,至范滂傳,慨然太息,公侍側曰:「軾若為滂,夫人亦許之否乎?」太夫人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耶?」公亦奮厲有當世志。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比冠,學通經史,屬文日數千言。

蘇軾行書《新歲展慶帖》

范滂,東漢時嫉惡如仇、憂國憂民的氣節之士。時冀州大饑,盜賊四起,可是官吏卻置百姓生死於不顧,繼續巧取豪奪。朝廷派范滂去查處貪官,范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冀州邊境,官吏自知罪責難逃,紛紛望風解印而去。

漢靈帝建寧二年,宦官專權,發生黨錮之禍,范滂被通緝,慷慨就義,訣別母親說:「仲博(滂弟)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滂母道:「汝今得與李、杜(指李膺、杜密,皆當世名士)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這就是范滂別母的歷史。世雖有攬轡澄清的范滂,然則未必有勉兒就義之滂母,難怪蘇母要慨然歎息並勉勵其子倣傚了。

要說明的,出仕為官是古代士人的正途。要踏上仕途,便必須通過了科舉考試;而古人學通經史,下筆成文,正是科舉訓練的成果。因此,所謂文名滿天下,對古人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之事。可是,我們現在卻本末倒置,看重古人文章的藝術成就,多於他們的政績或政治抱負,古人泉下有知,也許啼笑皆非吧?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