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9日 星期四

一個承傳的故事

連接到《寒食帖》全圖今年台灣月的壓軸節目是由蔣勳主講蘇軾和宋徽宗的兩幅詩稿的書法,我出席了昨晚第一場演講,主題是蘇軾被貶黃州第三年所寫的《寒食帖》,他講得好極了。

蔣勳講《寒食帖》,從宋代的歷史講起,再說到蘇軾的生平,朗誦他的作品,然後解釋《寒食帖》的內容與詩中的寄意,再分析他的書法怎樣呈現他當時的心情。左邊選段中的「破」、「寒」用墨厚重,而「銜紙」卻運筆靈巧。 蔣老師說,外國人講中國書法,常常引用這一段,因為它表現了中國書法的陽剛及陰柔兩種美態。

蔣勳是詩人,也是畫家、藝評家,曾接受史學及藝術的訓練,所以他講蘇軾的書法,兼顧蘇軾在文學與藝術兩方面的造詣,再把他還原到宋代歷史之中,突出他的際遇人品如何影響到他的作品。這樣一來,蘇軾的書法便不是藝術上的幾個名詞,而是生動地反映了他的個性和思想。

中國書法從來都是書法家的個性反映。蘇軾把《寒食帖》寫完了,沒有簽名;黃庭堅替《寒食帖》寫了跋,也沒有簽名。但哪段是蘇軾的字,哪段是黃庭堅的字,一看就知道,他們的書法就跟他們個人一樣,是「只此一家」的。

我喜歡台灣男人講國語,是那麼的溫軟,那麼的溫柔敦厚,林懷民如是,蔣勳也是如是。他不僅講蘇軾和黃庭堅的書法,還講了《寒食帖》的收藏家在帖上留下的印章和題記。我原來很不喜歡這些東西,覺得它們破壞了作品的美感,可是蔣老師卻藉此帶我們漫遊了《寒食帖》傳世一千多年的歷史。帖上有清代第一大詞人納蘭性德的一個小小印章,也有乾隆皇帝留下一個個大大的印章,狂妄的他還在蘇軾的詩與黃庭堅的跋中間寫了題記,可是他又怕自己寫得不好,寫了一次以後,把它塗了,再寫一次。乾隆的矯情與蘇軾的率性,成了強大的反差。

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把《寒食帖》搶走,於是它流落民間,新主人把它呈給張之洞,張之洞一看,喜歡得不得了,想把身上的貂皮大衣賣了換錢買《寒食帖》,主人不許,他只想給兒子捐一個官,張之洞卻回絕了,因為他不要違背自己的原則。這個故事,是張之洞學生、滿州國大臣羅振玉在帖後記述下來。後來,《寒食帖》給帶到日本,盟軍空襲東京,收藏家的家給火燒了,收藏家逃了出來,卻又跑進火場,拚了命把《寒食帖》救出來。戰後,《寒食帖》又回歸祖國了。

《寒食帖》可以流傳千年,全賴一代又一代像蔣勳藝術研究所的莊老師一樣的人。莊老先生是北平故宮博物館的研究員,抗戰時,把故宮的珍寶護送到貴州,收藏到山洞裏,然後又誠惶誠恐把它們帶到台灣,再將畢生所學傳授給年青的一輩。面對初生之犢的叛逆,老先生只是笑笑說:「以後你就會懂。」臨終時,他對蔣勳說:「我現在心安了,我知道,中國文化沒有毀在我這輩人手上。」聽後,我熱淚盈眶。

後記:
1924年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的莊嚴先生把一生獻給故宮文物,1933年開始就保護文物逃難,四個兒女都是途中出生,後來莊先生當了台北博物院副院長。他一生的遺憾是,故宮文物由他帶離北京,但從此未再回過老家。

1931年,「九一八事變」,日本霸佔東三省,為了保護北京故宮文物,1933年1月開始,故宮文物分三路南遷,共運出13,491箱,先後暫存於上海、南京。1937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故宮文物又在炮火中流浪,曾在貴州安順,四川巴縣、樂山、峨眉山棲身。

顛沛流離上萬里水路、陸路、山路,炮火、轟炸、搶劫……全都遇過,逃難到在長沙時曾暫存湖南大學圖書館,不久日軍轟炸長沙,文物保護隊將國寶運離,一周後,湖南大學圖書館被炸為平地。這批文物逃離長沙後,轉到貴州安順縣城外一個天然洞穴:華嚴洞。之後日本人又打到貴州,文物又繼續逃難,一路日本偵察機跟蹤,險象環生。

故宮文物的護送隊,四字真言:「穩、準、隔、緊」,故宮文物上萬里跋涉,幾乎沒有損壞,其中包括易碎的瓷器。
(摘錄自張立〈文物逃離〉,載於《信報》,20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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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7日 星期二

藝術家本色

Optical Illusion by M.C. Escher昨晚朋友打電話來,轉述他太太的話,說我三篇新豐紅葉的網誌寫得平淡,是否對行程有所不滿呢?「平淡」?我不曾有過這念頭,想了半晌,只好回答說,是跟我的期望有所出入。

我期待的是漫山紅葉的景象,但觸目所見,綠葉遠比紅葉多,而且紅葉又不是我最祈求的火紅色調。然而,可以跟朋友暢遊,親親大自然,並與「筆友」面見,更認識她多位好友,實是人生一大樂事,乎復何求?

在整理照片時,發現攝影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其中一棵紅了葉的樹,看上活像桃花樹;照片中的秋山,更讓我揣摩到林風眠創作《秋色》的意念,這是我最大的收穫。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筆友」發出來的邀約電郵中的照片是那樣秋意盎然。攝影者的技術、所用的器材,加上本身的攝影觸覺,足以構成動人心弦的照片。在這方面,攝影師的鬼斧神工,可與文學家媲美。人家說,詩人墨客總把一個地方的景色描寫得美不勝收,把遊客都吸引去了;可是,到了現場,卻發覺根本不是那一回事。我想,藝術家之所以是藝術家,是他們的本質,就是把事實的局部放大。

但話說回頭,什麼是全部的事實呢?心理學家說:"There is no objective reality. 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perceive. (沒有客觀的真相,一切所見的,都經過人的詮釋過濾。)" 在攝影師的鏡頭下和文學家的筆下,一般人看到的是誇誇其談,但藝術家敏銳的天性,使他們更悲天憫人,能從一粒沙中看到世界,他們無心誤導人們,只是他們捕捉到別人所看不到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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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6日 星期一

人醉秋色秋醉人

秋葉(攝影:文心)十月下旬,朋友傳來一個題為「秋日,最動人的一抹紅」的電郵,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攝影會主辦的旅行團,十一月底到新豐拍攝紅葉。因為「紅葉」和「攝影」這兩個關鍵詞,我便不作他想,第一時間參加了。

到了出發日,才弄清楚,新豐原來是廣東韶關市的一個縣,我們去觀賞紅葉的地方叫雲髻山──雲霞娘娘盤捲起來的髮髻,好美的一個名字!我頓時喜歡上這個地方。

平情而言,跟我所知的京都紅葉相比,這裏是小巫見大巫,稱不上「漫山紅葉」,也沒有「霜葉紅於二月花」之感,勝在天氣好、人更好。和朋友一同旅行,更與「筆友」(即一向以電郵溝通的朋友)初次相見,她說我跟她想像中的不一樣,她看我的文字,以為我是很文靜的人(其實我是可以很文靜的)。

秋水(攝影:文心)和朋友們在大自然的秋色中把臂同遊,我們一起拍照、一起賞葉、一起玩水、一起聽瀑布流水聲、一起在山上吃花生喝熱騰騰的豆漿。雲髻山是東江的主要發源地之一(就是我們飲用的東江水),山上有很多溪澗和瀑布,第一天陽光普照,但溪水卻出奇的冰涼,把我們的腳浸得像剛從雪房中走出來似的。

秋山(攝影:文心)回來整理照片,效果比我想像中的好,雖然山上紅葉不多,但照片卻很有「秋日的一抹紅」之姿,其中的「秋山」很眼熟,跟林風眠筆下的《秋色》居然有幾分神似!年初藝術館展出林風眠的畫作,我在《秋色》前徘徊良久,心生喜愛。藝術館把畫作製成絲巾出售,我想了又想,最終沒買成;這次《秋色》不但在我眼前出現,更成了我的攝影照,是這次旅程中最大的意外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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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攝影家同行

多跟隨旅行社外遊,參加攝影會的旅行團,這回倒是第一次。攝影會的旅行團,會有一般旅行社所沒有的活動和節目,譬如這一次他們便僱了漁夫,在清晨時分,到河上撒網,讓團友拍攝。在雲髻山上,第一天他們放置煙火,造成煙霧繚繞的景象;第二天他們還僱了四名女模特兒。

秋天(攝影:文心)團友也跟一般旅行團的不同,他們多醉心攝影,不辭勞苦,帶備大小腳架和款式多樣、長短不同的鏡頭。在雲髻山上,沿途都見他們用腳架支撐相機鏡頭,面向不知名的景色,初時我總愛問:「佢地影緊咩?」漸漸地,便跟隨他們的方向,拿起相機拍照。所謂「不知名的景色」,其實是他們靜心等候景物的變化,照片集中的好幾幅「秋天」,大樹迎向落霞的景致,就是這樣偷師拍回來的。

主辦的海鷗攝影會,對辦旅行團很在行。這次參加者有129人之多,我起初有點擔心集合時會否很混亂、會否因團友遲到而耽誤了行程?原來,他們早已把團友所乘的車號、用餐的臺號、房間號碼,就連車內的座位排號,也編排好了,製成名牌,配上跟旅遊車同色的繩帶,派給團友,而兩日行程的時間和細項也印發給團友,一切有條不紊。於是,車上沒有導遊用大聲公騷擾你,你喜歡談天也行,看風景也行,睡覺更行。下車時,領隊或會提醒你集合時間,而團友也出奇地準時,全程都依計劃進行。

海鷗攝影會不但辦團專業,也很有江湖地位,晚飯時居然有縣領導人前來,說代表縣市民歡迎我們。當晚菜餚當然出色,坦白說,二天四餐膳食相當豐富,較一般旅行團為佳,確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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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溫泉浴

兩天旅程,有一個晚間的自費節目,就是浸溫泉。也許團友多是攝影發燒友,對浸溫泉都不表興趣,寧願聽大師傳授心得和欣賞他當天的作品。於是,朋友和我只好二人作伴。

領隊告訴我們上的士前,要跟司機說好載我們回來,來回車費只需二十元。可是,我們一連截了三輛的士,他們都索價四十元,我們堅拒不付,其中一輛回頭,要三十元。我想,他吃定我們兩個女孩,開天殺價,落地還錢,三十就三十吧!

司機不會路,要打電話問人,他一路向山上走。就實的,我有點怕,如果不是在台北陽明山浸過溫泉,我會懷疑他為什麼往山上走,是否意圖不軌。

左轉右拐,終於到達溫泉度假山莊。我們一看,原來是個小小的泳池,泳客全走了,剩下我倆。那裏只有一間大的更衣室,朋友心急,第一時間換泳衣,問外邊的人裏面有沒有人,人家告訴她還有,她追問是男是女,人家笑答是男的,朋友只好乖乖等候。

這個溫泉,跟暖水池差不多,沒有味道,也沒有礦物,所以浮不起。我不會游泳,於是靜靜坐在山澗水的入口處,在暖和的水中,聽着流水聲,看着天上的月亮,那天是十五,圓圓的滿月,照亮大地,在月光之下,萬物茫白,安然有秩。

大半小時後,我們便回程了。新豐是個熱鬧的地方,晚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商店,我們在大街下車,一路逛街,食小吃,買當造的桔子送給團友和媽媽,又買酸奶吃,這種國產杯裝鍚紙蓋的酸奶,香港沒有,有的是入口的乳酪,但我覺得酸奶較乳酪清淡可口。

懷着滿心滿口的滿足,我們回到酒店進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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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1日 星期三

蛾眉月

Reference photo orginally uploaded by funtrap上星期四,十月初六,下班時,抬頭一望,在灣仔商廈叢生、高樓聳立之間,乍見一道靈秀的蛾眉月橫亙空中,楚楚地下視塵世中人,令人霎然有久旱逢甘露之感。可恨的是,手上沒有相機,不能把她的媚(美)態留下來。在Flickr找了一小時,近三千張的月亮照中,只得這一張跟我目睹的那張俏臉有點類近,但不及她的清麗秀逸。唉!算是聊勝於無吧!

人們總喜歡把彎月與女孩的眉毛拉在一齊,民歌也唱:「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眉/你的眉兒細又長呀/好像那樹上的彎月亮」,看着天上的蛾眉月,想着歌詞,真的很有道理呀!把這一道彎彎月兒,貼在女孩的額上,不就成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嗎?

追蹤月亮的芳蹤,漸漸成了我的習慣,我也開始掌握其中一些規律。在香港,一般是在上半月看到月亮的,從芽月、蛾眉月、半月、饅頭月,到圓月,以後就變成搓扁的湯圓,直到十八至二十後,月亮便會在香港的天空中消失,換言之,我們是看不到她縮小的過程,再見她時,她又是新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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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15日 星期四

荷葉飯 = 荷包飯

荷葉飯(圖:littlechih at Flickr)星期二約了朋友到又一城。晚飯時間,去哪裏好?朋友說翰騰閣不錯,但坐在裏面太吵,如果外邊有位就好了。平常日子,找位不難,果然得償所願。外邊的座位,是一張圓桌子、一張半圓形的紅色沙發,再加兩張椅子,可坐七個人,我們一行三人,坐得很舒適。

翰騰閣的菜餚價格不便宜,但朋友相聚,最重要是環境和食物品質,在這兩方面翰騰閣都是上乘的選擇。朋友兩夫婦點了一道荷葉飯,我便聯想到一碟放大了的珍珠雞,頓時覺得很飽。朋友笑語,荷葉飯用的不是糯米,而是普通絲苗米,不會太飽的。翰騰閣的荷葉飯做得很不錯,份量也多,我們仨吃呀吃呀,還是吃不完,可能是因為我們之前已嚐了兩道菜。

我記得以前上「廣東方言」時,老師告訴我們,荷葉飯以前叫做荷包飯。「荷包」是形容它的形狀,而「荷葉」是指出它所用的材料,同一食物前後有不同的名稱。 明末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便有這樣的記載:「東莞以香粳雜魚肉諸味,包荷葉蒸之,表裏香透,名曰荷包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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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8日 星期四

北京歡迎你

北京奧運會官方網站北京奧運會日近,街上隨時可以找到奧運吉祥物福娃的旗幟。這五個娃娃憨狀可掬,很是可愛。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想,我的一位同事就很不喜歡它們,覺得它們很「土」,好像以前共產黨宣傳畫報的那些學生。經她一說,我才意會到,原來福娃是根據「紅巾小學生」(在領口繫一條紅巾)的造型設計的。也許我不抗拒這個形象,所以不會嫌棄福娃,反覺得它們有點中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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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3日 星期六

和敬清寂

Reference photo orginally uploaded by Lovelyhoneybee
中午到香港公園茶具文物館參觀茶道用具展覽,展覽是老師在「中日文化交流史」課上告訴我們的。今天星期六,有日本茶道香港分會的會員身穿華麗的和服,到場示範茶道。上課時老師講授茶道,我聽得津津有味,今天身臨其境,對照課上所學,倍感親切。

和平常的茶道(Chado)不一樣,示範不是在室內,我們也不坐在榻榻米上,這次是「立禮式」(Ryurei)的茶道,在文物館的草坪進行。

有的會員在台上做茶,有的在旁邊講解,還有一些派「和果子」給我們吃,這是日式的糖果,因為茶道用的不是茶葉,而是茶葉磨成的粉末,相當苦澀,如果不先吃點甜的,會很不好受。講解員告訴我們,十一月是茶道的新年,春天種下的茶就收藏到現在享用。茶粉呈粉綠色,用茶碗(對,是一個大如吃飯的碗)端上,我嚐了一下,覺得味道很奇怪。

中國人品茗,看重的是茶的味道;日本人的茶道,味道是次要,重要的是做茶的手法、品茶的儀式、用具的精美,以體會其中「和、敬、清、寂」的境界。「和」是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敬」是相互的尊敬和感謝;「清」是純淨;「寂」是清靜、心靈的平和。

「和、敬、清、寂」是從佛教禪宗而來。最初的茶,是由留學中國的日本僧人帶回日本,也只有僧侶和王公貴族才能享用,後來戰國時代,與豐臣秀吉同時的千利休把茶道發揚光大,也把它普及給一般百姓品嚐。原來,這種茶葉磨成粉末的方法在中國宋代很流行,叫做「抹茶」,可是以後我們不用了,也遺忘了這種品茶的方法,倒是日本把它留傳下來,讓我們知道我們的祖先是怎樣喝茶的。

現在茶道分成三個流派,叫做「表千家」、「裏千家」、「武者小路千家」,都是千利休的後人所創立的,其中以裏千家最為盛行,現於茶具文物館展出的用具都屬於裏千家的,而「立禮式」茶道也是裏千家發明的。據老師說,以前茶道都由男性做茶,戰後都改由女性作主持,可說是傳統的一種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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