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不是張迷

先說一個小故事,2003年胡恩威和林奕華把張愛玲的《半生緣》改編成一齣多媒體音樂話劇。有感於他們製作的熱誠和言之有物,於是到葵青劇院觀賞《半生緣》,結果還沒到半場休息,便忍耐不了,起來走了。

不是他們製作失準,相反他們採用香港少見的表演形式:由演員圍讀小說,但不是依書直讀,而是把小說抽選、剪裁和重組。對白、心聲與旁述都直接取自張愛玲原文,原汁原味。他們邊讀邊演,半抽離半投入,把文字轉化為「話」劇,配合簡約的舞台設計,讓觀眾更專注於聲音和文字。

離場的主因,是張愛玲的小說不是我的「那杯茶」。

張愛玲的中文流麗,在那個新文學初誕的年代,在芸芸半文半白的作家之中,可謂一個異數,是一朵奇葩。她的語言富於「萎靡之美」,文字美得很,聽着張艾嘉聲演《半生緣》的旁白,確實令人迷醉,但我卻難以苟同她的「萎靡」,她的小說充斥着沈世鈞一類窩囊的男人和顧曼璐那些心理失常的女人,着實令人氣憤與不安。

研究張愛玲的學者鄭培凱本身並不太喜歡張愛玲,他寫道:

......她的文字很可怕,像一條毒蛇,鑽到你的心底,狠狠嚙咬你的靈魂,慢慢吐出刻鏤在你心版的毒素,讓你永遠忘不了,人生的錦袍再華麗,也照樣爬滿了惡心的虱子。讀她的文章,就像邂逅了藍鳳凰一類的苗疆女子,在你神魂顛倒之際,已經種下了蠱毒,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讀張愛玲,就像吸毒,讓你感受靈魂飛上七重天的狂歡,可也就從此沉溺於文字的魔障,一生難以自拔。她令我受到蠱惑,讓我沉迷,讓我喪失了對人的信任與寬容,對自私有了縱容的理據……

鄭培凱引述了一位美國女漢學家的看法,更能說明張愛玲小說的問題:

從文學剖析人性的深度來看,張愛玲只看到人性的庸俗黑暗與猥瑣,看不到人性向上昇華的潛能,因此,缺乏智慧,無法寫出偉大的作品。她對人性的認識,雖然透徹,卻缺少偉大的胸懷。

然而,無論喜歡不喜歡張愛玲,卻不能否定一個事實:她的視角與眾不同,看到別人看不到的,講出別人不敢講的,創下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中的不凡藝術成就。在此便引述她一些名句警語:

  •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 時代是這麼沉重,不容那麼容易就大徹大悟。...... 他們不是英雄,他們可是這時代的廣大的負荷者。因為他們雖然不徹底,但究竟是認真的。他們沒有悲壯,只有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
  • 於千百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於千百年中,在時間的無垠的荒野中,有兩個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就這樣相逢了,也沒有什麽可說的,只有輕輕地道一聲:哦,你也在這裏嗎?
  • 守一顆心,別像守一隻猫。它冷了,來偎依你;它餓了,來叫你;它癢了,來摩你;它厭了,便偷偷地走掉。守一顆心,多麽希望像守一隻狗,不是你守它,而是它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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