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6日 星期一

應無所住


今年佛誕,我跟朋友參加香港佛教聯合會主辦的誦經法會,誦《金剛經》,並在會場上買了一張音樂CD《應無所住》,後來把CD送給了人。上星期書展,在佛教坊展區內,見到佛教聯合會的攤位,再買回這張CD。

「應無所住」出自《金剛經》,全句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據CD內附的小冊子解說,「住」是停留、依附的意思,「無所住」即是不對任何一個現象或念頭產生執着。心無所住,自然能放下萬緣,自見本心,即慈悲心和智慧心,行一切善法而歡喜自在。

CD的主題歌《應無所住》由上正戒子填詞、楊果學作曲、張學友主唱。我把歌詞看了多遍,似懂非懂,姑且抄錄下來:

夏來春去 日換星移 你相我相 緣散緣聚
過去心不可得 求出無期  解怨解妄解執
心念不生 境念不馳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愛憎毀譽 情合情離 人見我見 亦信亦疑
現在心不可得 求脫無期  無著無惑無記
心念不動 境念不起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名關利鎖 天經地義 有想無想 難量難思
未來心不可得 求知無期  隨順隨化隨機
心念不增 境念不依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夢幻泡影 如沙難計 眾生壽者 有餘無餘
云何降伏其心 信受奉行  圓妙圓覺圓智
金剛不壞 在在處處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無法可得 應無所住 如是如是
無法可說 應無所住 受持受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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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4日 星期六

留者壽.去者安

特意把這個星期六的工作週對調過來,為了參加香港建築中心的「聽行之旅」。這次目的地是哪裏呢?不如看圖猜一下。

(香港建築中心提供的合成照片)

這是獲得「建築師學會年獎2009」的鑽石山火葬場。參加這次活動,純粹因為看到這輯照片,覺得這個建築物很美,就報名了。

香港建築中心邀請了負責這個項目的建築署建築師麥尚青先生當嚮導,向參加者介紹鑽石山火葬場的設計理念、建築特色、綠化規劃等,並帶引我們到靈堂和焚化爐大堂參觀。

(攝影:文心)
入口處是一個環形設計的小庭園,直立的石板相間而立,上面種有攀爬植物,支撐兩條不寬不窄的樓梯。麥尚青告訴我們,這個設計是來自傳統「天圓地方」的概念,並採用中國建築物的南北中軸對稱設計,滲透莊嚴的氣氛;平台上,四組荷花池和走廊劃分出四個舉行儀式的禮堂,把人流分隔,讓家屬有一個安靜的空間。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座建築物會予人寧謐的感覺。

至於火葬場的鳥瞰外形像是一艘遠航船,麥尚青說這只是巧合而已。其實當年他們規劃時,有意避開輪船的設計,因為不是所有的宗教,都同意以航程來比喻人生之旅。觀乎整座建築物,綠化面積高達80%,流露人與自然環境融合,卻沒有很明顯的宗教元素。

鑽石山火葬場是一項重置工程,舊有火葬場使用30多年後,老化嚴重,於是建築署投入2.3億元重建,其中8,000萬元是用來購入來自德國的焚化爐系統,火化遺體比舊有系統快近五分一時間,更可先清除二噁英等有害氣體後才將煙排放出來。

既然來到火葬場,參觀者不免會問及生死的問題。原來我們平常說「骨灰」,但家屬收到的只會是經磨碎後先人的「骨」,而棺木、陪葬品等燒後成「灰」,兩者是不會混在一起的。

在焚化爐大堂,我們眼前的景象,難得一見。
  • 一副副棺木放在焚化爐前,等待燃燒。時間到了,一輛類似起重機的車子把棺木放在輸送帶前,鐵閘打開,送進焚化爐,鐵閘落下,快要關上時,突見火光熊熊,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 另一幕,棺木自靈堂上經自動輸送帶,送到下面的焚化爐,我們站在地下室參觀,看見一副棺木鋪上了白色的麻布,中間寫上端正的毛筆字「生我夠勞」,下款是潦草的「孝子XX泣上」,旁人頻頻拍照,我卻紅了眼眶。

離開鑽石山火葬場,再望門前石柱上的對聯,想起麥尚青說,這對聯正正是他們設計這座建築物的目標,故抄錄下來:
造物本無憑 須知 哲同歸 愚同萎
陰陽今異路 但願 留者壽 去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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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8日 星期日

粵語捍衛戰

小時候移居香港,最不喜歡的是廣東話教學,害我們不能「我手寫我口」,每一次下筆前總要在心裏做翻譯,把廣東話譯成書寫中文。

長大後學寫詩,才知道粵語源遠流長的一面。它不完全是「南蠻」的方言,而是承傳了中原文化──北方經歷多次戰亂,中原士族不得不流徙南方,同時把原來北方的語言文化帶到南方去,於是閩粵地方便保留了古漢語的詞彙、語音等,反而北方長年被外族統治,混和了胡人的方言,把中原古音丟失殆盡。

正如葉輝在《推普機碾不碎粵語的舌頭》指出:「粵語版圖覆蓋兩廣,自漢代以降,一直奉行一地雙語制,相安無事──朝廷派來的交趾刺史、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賈與『墾卒』都以『雅言』(官話)溝通,而百越土著都說方言,雙語沿嶺南江河交匯,相互滲透,粵語及其『次方言』(四種廣府話以及兩陽話、四邑話)由是逐漸形成,其後『雅言』式微,倒在粵語保留了『雅言』的痕迹。」

因此,我贊成普及普通話,讓所有的中國人可以用共同的語言來溝通;可是,我亦主張保存方言,讓我們的古文化不致於變成死語言,還可以在新時代中活潑地再創新猷。

亞運會舉行在即,廣州市政協建議廣州電視台節目改用普通話廣播,掀起民間的「粵語捍衛戰」。對於所謂「普通話的正宗地位」,李照興的《廣東話之戰》切中要害:

我們都學普通話,但普通話對中國人而言,其實是最沒生活感的。沒有所謂正宗的普通話,它並不源自生活,只是一種行政手段的結果。北京人也不說普通話而是帶北京腔的京片子,跟普通話差別很大。普通話應容許不同口音,更應互相尊重包容。說到底,普通話沒有文化底子,只可作為溝通工具。

普通話只是一種溝通工具,我們要爭取的,是普通話的非道統化,落實它的工具化。亦即大家都曉得基本用以溝通的普通話就行了,卻不要以所謂官方音中央台腔的普通話作為權威的代表,這種權威,其實就是變相的道統,被說成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正統。世界講求多元,貴族口音官方口音與邊緣口音民間口音的並存,是維護多元化尊重平權的世界趨勢,口音歧視固然存在,根源正是某種自以為道統的語言霸權。

陳雲的《廣東俚語手冊》言簡意賅,舉證精到,全文抄錄如下:

廣東人源自古代的越族,在漢唐期間接受中原文化,此後關山阻隔,反而不受胡人沾染,保存古中國的風俗及語文。清末民初,又與西洋接觸,因此廣東話的語音和詞源最豐富:古代南方民族土語、漢唐中原雅言及西洋翻譯借詞。三語合一,混同幾千年,修成正果,是為廣東話,也是中國南方通語(「南方普通話」)。

北方的白話,乃至共產中國推行的普通話,語源是明清江浙官話、蒙古及滿洲胡音及蘇俄的翻譯文體,只混了幾百年,且混得一塌糊塗。北方普通話做中國語文典範,是近世中國語文之大災難,簡體字且不說了。

文書方面,由於廣東語音豐富,有九聲(或十聲),辨義能力強大,故此頗多單音節詞,如北方白話的杯子、眼睛、木頭,廣東話只需說杯、眼、木,文書也寫杯、眼、木。語法方面,粵語是保存漢唐語法最多的中國方言,「我去九龍」、「富過石崇,窮過蒙正」都是古代語法,若是寫文雅中文,廣東人勝於北方人,「我去九龍」變成「吾往九龍」,很是方便,北方人要從「我到九龍去」轉換過來,反而麻煩。

粵語留漢唐語法最多
共產中國以北方白話為語體文的典範,於是顯得南方粵語「不雅」。廣東人寫「我一生人」,古意盎然,卻被普通話教學老師逼迫,要改寫為「我這一輩子」。廣東人掛在口邊之「不同」,要改寫為「不一樣」。此乃北方之文化霸權。要中國言文統一,必須恢復古雅之通用中文,使各方言群體公平使用,而非遷就北方口語。

應恢復古雅通用中文
政府取締廣東話於公共空間及中文教學之正當使用,只使粵語淪為私密之部落語,而短話長說、粗鄙不文的北方普通話,反而成為現代中文正統,此無異於扼殺中華文化。

至於廣東俚語,更是傳神,有古文意蘊,更有風土情、城市味,以下隨意羅列,比對通用中文及北方話,便知翻譯之難。大家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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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3日 星期二

忘了?忘不了!


「音樂菩薩」之稱的作曲家黃友棣先生7月4日凌晨病逝於高雄市榮民總醫院。

黃老先生與中華民國同年,誕於1911年,是集學者、作曲家、演奏家、作家和教育家於一身的全能型音樂大師。他一生致力推廣音樂教育,並提倡中國音樂中國化。在抗戰時間,堅持音樂救國的理念,於1941年創作膾炙人口的《杜鵑花》。1949年遷居香港,1987年從香港珠海書院退休後,移居高雄,期間仍持續音樂創作,晚年皈依高雄縣圓照寺。

以上一曲《遺忘》於1969年創作,由鍾梅音女士填詞。這首歌要表達的是愛情?愛國?思鄉?抑或其他?看官自己決定吧。

《遺忘》 詞/鍾梅音 曲/黃友棣
遺忘,遺忘
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值得終身想念/但是我啊,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遺忘
隔岸的野火在燒/冷風裡樹枝在搖/我終夜躑躅堤上
只為追尋遺忘
但是您啊,卻似天上的星光/終夜繞著我徜徉
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徜徉
遺忘,遺忘
遺忘,遺忘
遺忘,遺忘
隔岸的野火已滅/夜風裡虫聲四起/露濕苔痕/星月將沉
誰能將浮雲化作雙翼/載我向遺忘的宮殿飛去
有時我恨這顆心是活/是會跳躍/是會痛苦
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就連痛苦亦付缺如
迎接這痛苦吧/迎接這痛苦吧
生命如像一瓢清水/我寧飲下這盞苦杯
但是/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值得終身想念/我還是啊,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遺忘,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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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1日 星期日

為什麼要「正語」?

在酷熱警告下的星期六下午,我落荒逃進大會堂,在容納不過五十人的演奏廳,近距離欣賞香港話劇團主辦的一場讀戲劇場《豆泥戰爭》,既熟悉又有點驚喜。

熟悉是看過「讀戲劇場」的表演形式,零三年林奕華把張愛玲《半生緣》搬上舞台,一個個演員便是用「唸書」的方法把整個劇本唸出來;但《豆泥戰爭》真正上演時,會是一齣正統不過的話劇,而昨天他們是把正在綵排中、還沒完善的劇本唸給觀眾聽(配備小量必不可少的道具),然後導演與觀眾交流對劇本的感想、創作點滴,這是我頭一次觀賞未完成劇目的表演,所以有點驚喜。

這個劇本原來也很適合「聲演」,全劇只有四個演員,飾演兩對父母。故事的背景是他們的兒子毆鬥,其中一個的門牙給打崩了,於是兩對父母便得就此協商善後。故事開始時,四人客客氣氣,表現得非常文明有教養,可是故事發展到後期,便展露了潛藏的兩性角力、婚姻危機、人類的劣根本性。

劇本是法國女劇作家Yasmina Reza的作品,據譯者介紹,劇名Le Dieu du Carnage直譯是「廝殺之神」的意思,所謂的「廝殺」是指劇中人使用了暴力語言,其傷害力不下於肢體的暴力行為,所以佛家的「八正道」包括了「正語」(Right Speech);而導演把劇名定為「豆泥戰爭」,則以逗趣的筆觸揭示他們爭吵的源頭和本質。

劇中四人,令我有感同身受的,是受傷男童的母親Veronica。她是作家,關注非洲問題,竭力保持理性、冷靜、有愛心、持家有道、處事大方得體的形象,可是在表面之下,她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豆泥戰爭》將於9月11至25日在香港大會堂劇院上演,誠意推薦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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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0日 星期六

何處是歸途?


這是紙雕家吳靜芳的作品《歡喜.自在》,她寫了作品的緣起,令我心泛起陣陣漣漪,思考着,思索着,所以抄錄下來:

表姊出家了,對我而言不但突然,而且震撼,因為她有最好的條件,何況又是個備受尊敬的名師,她擁有一切,我並不明白她為何能放下俗世間的種種。

不久後,表姊來看我,出家後的她臉龐更清麗了,一臉歡喜,神情自在,一開口,快樂彷彿就要溢出來一般;她為我解釋經書裏的話,並告訴我出家帶給她的快樂,如果我能夠「放下」,真希望也能修行去。


我笑着搖搖頭,表姊說的話我都能懂,可是我無法做到,俗世中,每個人都有今生該做的事與責任吧,我沒有她的圓滿,也沒有她的智慧和清淨。

在表姊之前,我的一個朋友也出家了,她是個慧黠的女孩,認識她好多年了,她來找我說要出家。可是她並不是真正明白佛法,歡喜去修行,相反的,她的心中很苦,家庭、感情,重得她扛不住,為了離開,為了乾淨不再有牽扯,她選擇出家,我知道她很痛苦,但這是解決的方式嗎?

出家後的她胖了些,一再強調出家對她是好的,我什麼話也不能說,然而每次見過面後的整個星期,我的腦海裏,出現的都是她悲傷的眼神。

我不懂佛法,無法為這兩件事下定義,但我知道,我們都在追尋生活裏的歡喜、自在,經過生活的種種歷練與生命的大喜、大悲,誰真能自在,誰得到真正的歡喜呢!


我也有一位朋友出了家,她跟作者的表姊一樣,滿心歡喜,過着適合她的生活;我現在的處境則跟作者的朋友一樣,想以修行來解決生活上的種種不如意、情緒上的不時陷入死蔭幽谷;而我刻下的心情就跟作者一樣:經過生活的種種歷練、大喜、大悲,還真的能自在,得到真正的歡喜嗎?我仍沒有這種圓滿、智慧和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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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6日 星期二

戀戀父女情


這是一位朋友轉來的影片,雖是一則廣告,但故事所述的父愛很平實,感動了很多人。

剛巧我正在看台灣紙雕家吳靜芳的作品集《翦一畦思念的田》。她的作品洋溢着一種深厚的鄉土情,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親情,細看她的文字介紹,原來她跟父母、四個姊妹、一個哥哥的感情很要好,與父親更是親密。有感他們父慈女孝,我摘編了部分片段:

有些事,其實不是時間可以化去的,像是對父親的思念,像......失去父親的痛,不管何時想起,仍是椎心刺骨。父親離開後,直到我結婚前,我夢見父親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奇妙的是,如果我夢見父親,母親必然夢見。我想,父親也許最放心不下的是母親與我吧!

從小,父親就非常疼我,每當我拿一張獎狀回來時,他會把它貼在牆壁上,並且賞我十元;只有我有生日蛋糕。我不知道為何父親會特別疼我?也許是我比較笨吧!不愛說話、不喜歡玩,每天不是看書,就是畫圖。

父親不善於正面誇獎人,可是他看我畫圖,他拿我被刊登在校刊上的小說給朋友看。雖然他從不曾當面誇過我,卻向朋友誇讚:「我這個女兒很會畫圖,寫文章、唱歌,應該要好好栽培。」

於是,父親接受叔叔的建議,準備送我到日本專攻室內設計,然後我密集學日文。後來,我突然發現,我去日本讀書會花光父親的退休金。我因此不肯去。父親不知道原委,反而為此生氣,有好長的時間不理我,我更為這件事天天掉眼淚,我對自己說:「就算沒去日本,我也會努力給你看的!」


我到台北找工作,並同時考上美術編輯與文字編輯。終究,父親還是希望我回嘉義工作,他覺得我不適合在那麼遠的地方,他看不到,當然放不下心。

父親和我談了很久,我終於妥協;家人則動手幫我打包行李,然後返往南部老家,經過泰安休息站時,我們繞進去準備吃晚餐,下車時,停車場的風很大,簡直要把人吹起來了,父親拉着我的手往休息站跑,臨着風,父親說:「我們去買你最愛吃的手扒雞吧!」我永遠記得父親拉着我向前跑的樣子──開心、安慰。我一面吃,一面想掉淚,氣自己用這麼方式折磨最愛的愛人。

在台北工作的那幾年,我的生活作息變得有些不正常,回來南部後仍調整不詔來,每日都是過了十一、二點才回家,父親生氣卻不肯告訴我。直到有次,我與朋友夜遊,出門時只告訴母親,結果?父親在客廳等我到天亮......。

父親過世前,我的門禁都訂在十點半──不管我在哪裏、不管跟誰在一起,我一定在十點半前趕回家,朋友笑我:「女生宿舍都比你晚!」我笑着聳肩,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我不願再讓父親孤單地坐在客廳等門了。那個身影像鐵烙般烙在我心底,多少年過去,它仍是心中一個痛。

小時候,家中經濟並不好,海鮮多半是抓來的,或是親戚從東石送來。小孩多,吃起東西來一下就盤底朝天,父親自己吃得少,總是笑嘻嘻看我們吃着;家中經濟轉好後,父親忙得沒時間抓魚,每到放假盲去漁港買一大簍的當季魚貨。母親便忙着調理,全家人吃得不亦樂乎!我們稱之為幸福的滋味。

父親病重時,姊姊們都帶着小孩回來家裏陪父親。某天清晨,突然聽到在一樓的母親焦急地喊我們下樓。原來,父親看大家都回來了,為了買魚給大家吃,竟然不顧一切地牽着摩托車,搖搖晃晃地騎出門了,母親眼看攔不住他,只好叫我們下來。我與妹妹兩個大近視眼,連隱形眼鏡都來不及戴,穿着睡衣,搭件外套就衝出去找人。

我們找了幾個母親說的地方,最後,我與哥哥、妹妹終於在西市一個賣東石海鮮的魚攤找到父親,父親不肯讓我們載,堅持自己騎回家,我們三個只好跟在旁邊,護送他回家。父親回到家裏,已沒有力氣下廚了,那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吃到父親買的魚......。

父親過世後,我幾乎忘記全家人大啖螃蟹的畫面。千禧年秋,我在普吉島度蜜月、吃海鮮,向外子提起吃螃蟹的故事;回台灣後,外子帶我到布袋買了一堆螃蟹回我們的新窩吃,很認真地說:「你喜歡,我以後再買給你吃。」我笑着點頭。突然,一陣心痛,我要的真是這個嗎?

思潮在心中洶湧,昨日歷歷。我終於明白,我要的,不是真的想吃螃蟹,而是對父親的思念,父親是我們的中心、我們的天,失去這片天的看顧,就茫然不知所措。生活是平淡,生命是灰色,我抖落一地的滄桑,俯首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還有天上的父親,我終能堅持到現在,創作讓我的生命與生活在平淡中,散出幽幽的光彩。


後記:
吳靜芳,1966年生於台灣嘉義,曾任動畫卡通公司與出版社編輯,1991年回到故鄉嘉義成立風潮游藝房,現專職紙雕創作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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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4日 星期日

閒逛大埔墟

半個月前,朋友生日,我們一眾人等到大埔為她慶生。生日會上,自然少不了蛋糕,一看,咦,綠色的,要支持環保嗎?不是的,這是用斑蘭葉做的斑蘭蛋糕,早在美心餅店有售,但我是在當日才知道有這種植物,也是第一次嚐這款蛋糕。蛋糕味道清新,賣相很「自家製」,我們笑說,該說是自己做的,一定沒有人會質疑。(事實上,要做也不太難,有興趣者可參考網上食譜。)

當知道這個足夠七個女生吃的蛋糕才十塊錢,我着友人帶我去買,可是到達時天已晚,餅店關了門,於是我們到對面的多利民素食館晚餐,店子不大,沒有什麼裝潢,食品也像家裏燒的菜,沒大驚喜但勝在清淡易入口,大概是做街坊生意的吧,取價相宜。

今天又到大埔去,依據陳雲的介紹,逛逛舊區墟市,在他特別點名的大明里廣場拍了照,這裏其實有點像西貢市中心,周邊有不高的樓房,中間的空地種有大樹,給市民(包括假日菲傭)休憩,四邊是生意滔滔的店舖。

逛又逛,逛到香港鐵路博物館。熱日當空,居然遊人不少,有人扶老攜幼,仔細比對不同時代的火車模型;也有一對對的情侶、攝影好友,在車軌上、車廂內,忙不迭的拍照;更有一對新人,在攝影師的指揮下,擺出一個個甜蜜的甫士。也難怪,兩列展覽的火車,漆上紅綠的對比色,本身已是上佳的拍攝對象。

車廂比記憶中寬敞,大概是不擠擁的緣故;座位較現在的狹窄,可能是以前的人長得細小,也鮮有胖人;不同等級的車廂,座位用料、配置、顏色都不一樣;有一些車廂,部分位置給劃成行李間(但為什麼我總記得行李是放在座位上方呢?)為了方便遊人,現在車頂都安裝了一把把強力風扇,遊人便不用像以前的乘客,在蒸籠般的車廂內,汗流浹背。

末了,在結束大埔墟行之前,當然要在多利民素食吃一個下午茶,再到對面的餅店買個斑蘭蛋糕,然後為這個錄色圓筒補拍一張照片(見上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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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3日 星期六

「李約瑟難題」波瀾再起

以研究中國文化史蜚聲世界學壇的英國學者李約瑟,提出「既然中國在十六世紀之前的科學技術一直領先西方,為什麼現代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中國出現?」這個問題被稱為「李約瑟難題」

李約瑟自己的看法是,中國很早便推行中央集權由上而下的官僚制度,其弊端令新的觀點很難被社會接受;長期的「輕商」政策,抑壓了新的技術開發;而中歐的地理環境迥異,也使歐洲人更願意競相衝破阻力,發展科技。

「李約瑟難題」引起人們的熱烈討論,一直到現在仍沒得出一個完整的答案,近期又成為關注點。

這星期林行止在其《信報》專欄撰文全文按此,推薦陳方正《繼承與叛逆──現代科學為何出現在西方》

陳方正溯自古代文明傳統、循不同地域的文明起伏,追蹤科學發展的脈絡,對西方16-17世紀之前科學史做了通史性質的論述,指出以數學表達宇宙秩序的種籽源自愛琴海世界的自然哲學觀,因此現代科學的源頭就在古希臘,而現代科學出現在古希臘科學遺產的主要繼承者歐洲那邊,也是必然的。西學東漸,卻因中國本身文化根深,沒有適當和合催生的條件,當然無法產生大爆炸性的思想融合,所以中國實用科技的成就仍歸科技層次而生滅;繼往開來的普世科學「生命力」仍未具備足夠條件在中國結果開花。

這個理論的基調,似乎跟張信剛不謀而合。

六月初張信剛在《古典希臘文化與西學東漸》中寫道:「假如說古典中國文明的主要關注點在人的今世和社會倫理,……古典希臘文明更多的關切是在尋找自然界的奧秘和發現真理的途徑。因此在所有古代文明中,希臘文明更加注重客觀真理和理性思維。」雖然希臘破落了,其文明卻透過羅馬帝國的傳播和轉承,影響了中古伊斯蘭文明和近代歐洲的文藝復興和啟蒙主義,進而為現代科學奠定基礎。全文按此,或參閱筆者的摘編
 
陳方正和張信剛對「李約瑟難題」的解答,是採用探討中西文化之異的方法。往者已矣,我想,大多數的人更有興趣的是,未來中國能誕生土生土長的傑出科學家嗎?

這裏容我引入一個相關的問題,就是「中國導彈之父」錢學森的提問:「為什麼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傑出人才?」

清華大學教授張緒山於六月號的《炎黃春秋》撰文回應全文按此,認為錢學森心裏已有明確的答案,不過是委婉地提醒當權者,改革開放三十年,已取得不少成就,現在是時候解決人才培養的問題了。

就此張緒山回顧建國六十年政治現實,對人才的摧殘,沉痛感慨;溯本清源,則直指是中國文化及儒家教化的問題。近世以來,中國常處於危急存亡之秋,知識份子憂國憂民,汲汲為國家發展尋求出路,往往病急亂投醫,或一味引入外國學說,或恨不得大力鞭笞傳統文化,都是過猶不及之策。張緒山亦未能走出此一窠臼,但其見解也有參考的價值,故摘編如下:

深究「錢學森之問」,我們會發現,現在的教育不僅沒有培養傑出科學研究人才,同樣也沒有培養出傑出的學者和思想家;而大科學家與大學者、大思想家,所賴以湧現的土壤是相同的。是怎樣的土壤呢?在兩千多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已提出,文化思想的創造需要三個基本條件:一是天才人物對學問的真興趣,二是充分的思想自由,三是充足的閒暇(時間之保障);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1. 從生物學角度,潛在的天才人物在每一個群體和每一個時代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真正的學問愛好者從來不乏其人,然而,即使是天才人物,對學問的興趣也很容易被引向歧途,偏離學問之境。

    中國社會從春秋戰國時代開始,文化實用主義決定了對形上思維的欠缺,而兩千餘年間儒家思想所宣導的「學而優則仕」,更將絕大多數才智之士的興趣吸引到了官場;儒家「修齊治平」的「治人術」成為士大夫階級「學問追求」的核心內容,註定了學者的心靈與「非人事」學問的隔膜。

    到了今日,官場上「人民公僕」「瀟灑」地揮霍國民財富,國人聚談官場現狀則為之痛心疾首、切齒為恨,獨處觀望則心嚮往之、垂涎三尺,恨不能那「好事」立刻落到自己頭上,在此情況下,我們還指望讀書人對學問有真興趣嗎?
  2. 對於傑出人才的成長,思想自由簡直就如同空氣與水分對於生命一樣重要,然而,思想自由絕非每一個群體和每一個時代都能提供。在我族兩千餘年皇權專制社會的歷史上,「思想自由」是與「無父無君」一樣被視為怪異可怕的名詞,只有兩個時代是例外,一是春秋戰國之際,一是清末民初。這是兩個政治上非常態的時期,但又是真正稱得上群星閃耀的時代。

    正如絢爛的花園要以百花爭奇鬥豔才能形成一樣,人才輩出、群星燦爛的星空,抽取了「思想自由」這個最基本的內容,不可避免地暗淡下來。沒有思想自由的法律保障,幻想大師巨擘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於華夏大地,直猶如緣木而求魚。
  3. 對學術研究有真興趣的天才人物,還需要有充足的時間保障其思想自由條件下研究活動的進行。在民國時期接受教育的人物中,錢鐘書與季羨林是國人非常熟悉的大學者,然而,錢鐘書有下放「幹校」勞動空耗其不世出之才的經歷,季羨林有過進牛棚、挨批鬥的遭遇,此二人都為「不得閒」而荒廢了一生最具創造力的時光,只是在晚年才重得閒暇而在學術研究上綻放出應有的光彩。

    任何人,包括那些不世出的天才,設若先是被各類政治學習、現在又被沒完沒了的表格所耗費,沒有自由研究的充足時間,其結果必定是一事無成。
最後,就以高錕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後、《人民日報》發表評論文章〈諾貝爾獎離我們有多遠〉為本文作結:

高錕是幸運的,他自幼在寬鬆的環境下成長。…….從來沒有人阻止他「異想天開」的夢想。9年香港中文大學校長的生涯,他同樣有條件去塑造學生們「自由的心靈」,塑造「敢於表達意見的文化」。「能够做前所沒有的事,我感覺很滿足」,這是高錕成功的最大秘密,也是那些朝思暮想諾貝爾獎而不得者最容易忽視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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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日 星期五

開平碉樓遊補記

整理博客時,給我找到這篇文章,是2008年10月的開平碉樓遊。在差不多兩年後才把它發表,就當作記念那一次旅程。

開平在廣東的西部,是四會之一。清末時,當地人給「賣豬仔」到外國做苦工。他們克勤克儉,把微薄的工資儲起來,然後又飄洋過海回到家鄉,用儲蓄來買田買地、興建樓房。由於他們曾經在國外生活,所以便把外國的建築物也用在自己家鄉的樓房上,形成一種中西fusion的建築風格,這就是開平碉樓

所謂碉樓,意思就是「有保衛功用的多層建築物」。由於四會這個地區,土地貧瘠,生活艱難,所以盜賊橫行,治安不靖,而清末民初之際,政府勢弱,居民要自我保護,便得興建碉樓這些建築物。

碉樓是傳統村落建築群的組成部分,分為更樓(用來瞭望外面有沒有盜賊或敵人入侵)、眾樓(有外人入侵時,村落內的所有人都會躲在眾樓避難)、居樓(華僑匯錢回家興建的亦中亦西的多層樓房,通常位於一個村落中的較後也較高的位置)等。

上面的圖片是主辦這次旅遊的香港建築中心,把所拍的照片組合起來,按下圖片可放大,讓你窺見開平碉樓的一斑。

在旅程中,香港建築中心邀請了一位「申遺」辦公室的研究員,向我們講解開平碉樓的歷史、建築特色,以及他們把碉樓申請成為世界文化遺產過程中遇到的一些事情。

這位女士的家,就是碉樓的主人。她說起故事,娓娓道來,很平靜的,但卻聽得我熱淚盈眶。這些富麗堂皇的碉樓,往往只住了孤兒寡婦:婦人跟丈夫結婚以後,丈夫便離開到國外工作,留下婦人和孩子(很多都不是親生的,而是過繼或收養回來;如果不這樣的話,田地房產都會給族人搶過去);然後兒子長大後,又跟丈夫一樣,娶了媳婦便離開了,一屋子只有孤兒寡婦。在「申遺」期間,他們自費遠道重洋,跟屋主的後人做訪問,以記錄碉樓的歷史。其中一位後人,並不了解在太平洋另一面的碉樓,只能把先人留下的信件文件一一拿出來,交給訪問者,期間他們一同發掘出當日先人創業的艱辛、對家鄉思念之情切,於是受訪人仿如重新認識自己的父祖輩,感慨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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