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 星期五

當一回司機

迪欣湖上泛舟(攝影:文心)
聖誕三天假期的最後一天,陪媽媽一塊去迪欣湖逛逛。那天天氣好得很,湛藍的天,高空上有白霧一般的雲霞,陽光灑在身上,不熱,但覺和煦。

戴上便帽,我倆結伴在迪欣湖踏腳踏船,媽媽並負責掌舵。一路上,我倆絮語不斷,說的都是人家的小故事,可不是為了消磨時間的「八卦」,而是從別人的經歷中,引發共鳴與反省。

半小時後,我倆回到岸上,休息片刻,租了一輪二人單車,沿着湖畔漫行去了。說它是單車,因是用腳踏的,但事實上左邊座位設有一個類似汽車軚盤的控制器,操控車子向左拐向右轉。

大概媽媽習慣了做「掌舵人」,看不慣我這個不會踏單車的人「姐手姐腳」,把車子開得左搖右擺,上斜不夠力,下坡又太快。我可聽不慣她的喋喋不休,賭氣地把左邊的「司機位」讓出來,給她「掌舵」好了。

湖畔單車遊縱(攝影:文心)
不知是她誤把踏單車的方法應用上這車子上,或是太心急,又或是我心有不忿,沒把情況說清楚,她居然在下坡時控制不了車子,讓車子踏上草地,直向湖邊衝過去,然而給石頭絆倒了,翻了車。那一刻,我並不害怕,上一回跟老爸在同一路上也曾錯入草地,撞上玫瑰園,有了經驗,知道最壞也壞不到哪裏,所以心裏踏實;反而媽媽上回坐在後座,完全不知道車子是怎樣操作的,難怪會心慌意亂。

話說回頭,車子向右側倒下去,壓在我身上,我「呀」了一聲,幸而途人夫婦倆見到我們,連忙幫我們扶正車子,囑我們小心,又提醒我們軚盤上有剎車柄。

餘下的路程,還是由我當司機好了。我叮嚀媽媽不用幫忙踏車,因為車子速度快,就不好控制,現在是慢一點,也有點擺來擺去,但至少穩妥;下坡時,為了安心,稍微按下剎車柄以減速,這樣少了一份衝線的快感,不過速度恰恰足以欣賞周邊的風景。

見遊人中,有夫婦和孩子,也有朋友三五成群;有外國人,也有印度人;也有人在草地上野餐,各適其適,好一幅冬日郊遊眾樂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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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9日 星期日

可以怎樣遊澳門?

十月份兩次澳門遊,月中的一次是和家人到澳門,吃東西、買手信、逛大三巴;月底的一次是跟朋友一塊去,除了遍嚐特色的風味美食外,還參觀了澳門藝術博物館的「利瑪竇逝世四百周年文物特展」,又在翌日早上出席聖老楞佐教堂 (St. Lawerence’s Church)的諸聖節彌撒,體驗一下當地的宗教文化。

回來個多月後,終於找來一個空檔時段,稍稍把照片及資料整理了一下。



以下一輯是澳門遊的快拍:

延伸閱讀:
利瑪竇(Matteo Ricci)小傳
《利瑪竇在中國——西學東漸第一人》
利瑪竇的傳教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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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3日 星期一

風景不轉心境轉

欲罷不能,繼續寫《瀟灑東坡》。舞劇的宣傳品上,都印上了「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似乎是舞劇的主題詞。

這幾句話也是來自東坡詞,是蘇軾極富盛名的《定風波》,可謂他一生的寫照: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來源:網上圖片)

《定風波》是詞牌名字,與詞的內容無關。東坡在詞牌下寫了一段序言:「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把寫作的背景交代清楚。

路上遇雨,東坡最初用意志力,把身邊的一切風雨聲,都當是身外物,沒聽進耳,心境清明。然後他知道打風下雨是大自然的必然現象,無可改變,便哼起歌來,步伐輕快,管它是騎著馬,或只是竹杖芒鞋。最後雨停下來,看着山頭灑來陽光煦暖,回望剛才大風大雨之處,已經雨過天晴,而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他的心「也無風雨也無晴」。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生活之中,我們總會遇上順境和挫折的時候,但風雨過後又會是晴朗的一天,所以不要給工作或生活上的「風雨」,打亂陣腳。況且,進一步來說,生命的本質就是「晴雨交替」,逆境中可自樂,順境中更要自強。所以,不論是晴是雨,我們都可以快樂,不受外界干擾心境。

蘇軾是中華文化的象徵人物,在坎坷的人生旅途上,活出了豁達的一生,也寫出直面人生喜與悲的作品,與後世分享、勉勵,讓我們在孤獨中得到安慰和堅持下去的力量。

於是,九百年後的今天,那怕海峽兩岸,素昧平生,只要提起東坡來,便如他鄉遇故知,立刻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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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0日 星期五

跌宕人生的瀟灑舞步

詩者,志之所之也
在心為志,發而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
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毛詩.大序》

看了香港舞蹈團《瀟灑東坡》的演出,禁不住要引用上述這段話。感謝香港舞蹈團,讓我明白了詩與「手舞足蹈」的關係。

從沒有想過,舞蹈可以這樣妥貼、貼切地呈現以至重現詩詞的意境。這齣舞劇可寫之處很多,我挑其中三段刻劃蘇軾感情世界的舞蹈來說一下。

十年生死兩茫茫
(圖片來源:香港舞蹈團
蘇軾悼念他結髮妻子王弗的詞作,堪稱同類作品中的經典,其中一句「不思量,自難忘」,叫多少經歷「愛別離」的人肝腸寸斷。

我在表演前出席了有關的導賞會。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梁國城告訴我們這套舞劇是以太極為主要元素,所以舞姿上,下身穩重而上身動作輕盈。

就我個人感覺而言,這段舞編得非常靈巧,兩位舞者不斷組成不同的圓形格局,表現小夫妻那種溫馨與和諧。那一段舞不就是「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的具體表達嗎?詩人把回憶妻子的一些片段,寫成文字,編舞者把它轉化成動作,但無論它是文字、是動作,對我來說,都恰恰表達了兩人心心相印的夫妻情意。

這一段舞蹈員的表現實在太美,到了後來王弗重病,蘇軾不斷以扶起她、抱着她的動作來表達不捨之情,再配上音樂總監史志有的精心編曲,看得我眼淚不自控地流下來。

附上這一場後半段採用的音樂《華燈侍宴圖》的原曲連結,也許能讓讀者感受一下現場那種氣氛。

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生未了因
蘇軾是多情之人,他深情地對侍他生命中遇上的每個人:妻子、弟弟、朋友、同僚、黎民百姓......以至大地上的一花一草、天上的明月。

蘇軾、蘇轍的兄弟情誼,亦感動了後世千萬人。蘇軾曾在中秋夜作詞送給弟弟,就是那首名滿天下、就是九百年後的我們也不會不知道的《水調歌頭》,末段「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以明月的變與不變,安撫人心:人生不免悲與痛,但只要留得青山在,再多的亂離,也不會讓我們喪掉所有的盼望。

可是,當生命行將消逝,要與所愛、所親陰陽相隔,我們情何以堪?在這裏,宗教便發揮了它獨有的功能。

才氣過人的蘇軾,面對爭議不斷的「熙寧變法」,不免心浮氣踩,結果被群小針對打壓,釀成「烏臺詩獄」。他以為必死無異,便給弟弟留下絕命詩「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生未了因。」

對於以上情節,舞劇的表現如何?我以為,就《水調歌頭》的處理,舞劇並不成功,無法營造感人氣氛,引起觀眾的共鳴(至少對我而言,確是如此)。至於兩人生生世世為兄弟的誓願,舞劇把它挪移為蘇軾去世後,蘇轍懷念兄長的一幕。這一幕,但見兩位舞者,一灰一銀,互相追逐,然而兩人就像在兩條互不相交的平衡線上,再也遇不上了!看之令人動容,令人涕落!這一幕,是全場聽到最多抽泣聲、也是獲得最響亮掌聲之處!

想見先生未病時,從公已覺十年遲
蘇軾與王安石,一般說法是政敵,但看過有關的詩文傳記後,又覺得不是這樣,至少不至於這麼敵對。兩人無異對「熙寧變法」的具體政策有不同的見解,兩人又無異都是才高八斗的非等閒之輩,也許如此,所以在某程度上,兩人都有其剛愎自用,聽不入對方的意見。(參見台灣教育部蘇軾網站收集的評論文章

對兩人的鬥爭,舞劇採用了以鼓聲為主的音樂,節奏明快,營造戰事似的氣氛,懾人心魄(線上收聽這一幕樂曲《丹楓呦鹿圖》To Know My Enemy),並由一批身穿長袍黑衣黑帽的舞者穿插其中,突顯兩人之水火不相容。

然而,事過境遷。王安石三次罷相,晚年鬱鬱寡歡,眼見新法在見利忘義的門生手下,逐漸背離當年他與神宗推行改革之意,大有壯志未酬,時不我與之痛。另一邊廂,蘇軾在黃州五年,嘗盡失意的滋味,但也從頹喪之中,慢慢走出陰霾,在農夫村女之間,領悟仕途以外的另一種生趣,活出他的豁達人生。

王安石逝世前一年,兩人在江寧(今南京)相見,惺惺相惜。王安石寫詩勸蘇軾在當地買田地定居:「千載紛爭共一毛,可憐身世兩徒勞;無人語與劉玄德,問舍求田意最高。」蘇軾回詩說:「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舞劇對這一幕的處理手法,與王弗臨終時有點相類,蘇軾痛惜地數次扶持快要倒下去的王安石。可是,對王安石之死,舞劇卻有另一種「趣怪」的演繹方式。



多重身分功能的面具人
說手法「趣怪」,是因為我想不到該怎樣形容現場的「面具人」,而觀眾則以少許騷動和耳語來回應。

坦白說,我覺得這些舞步有點呆板、服裝比較鮮艷的面具人,與整齣舞劇是有點格格不入,反而勾起我十月初觀賞台灣舞者孫麗翠表演改編自《西藏度亡經》的默劇《我從遙遠來》(Bardo Todel)的記憶,於是,初見這些面具人在王安石臨終時出現,並從蘇軾手中接過王安石,我便認定他們是「催命鬼」。

接下來,盡見面具人處處,佈滿舞台。這時候,舞劇上演的是《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當年蘇軾在黃州,這麼落魄,卻能寫出這麼有氣勢的句子,為全詞奪得先聲。唸下去,「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多豪邁的英雄氣慨!

然後,「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語氣緩和了、沖淡了,這一刻蘇軾的銳氣收斂了,變成東坡,娓娓道來,跟我們說故事,「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接下去,東坡以「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作全詞的結束。古人比較詩詞之異,說:「詩之境闊,詞之言長」,東坡當想所感所想,他沒有言明,就讓我們透過這闕詞,好好地體味一下。

話說回頭,這些面具人在舞台上做什麼?我不一定知道,也不必要知道。創作人的心思,觀眾不一定全明白,也未必與創作人有同樣的理解。我只想說,我很享受這一場耳目的盛宴,再次感謝香港舞蹈團,把東坡詩詞中的豐富感情與美好風景,以視聽之娛,再現在觀眾眼前。

香港舞蹈團下次的演出:
.中國各民族民間舞蹈匯演《舞韻‧尋源》2011/3/18-20
.大型舞蹈詩《清明上河圖》201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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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6日 星期一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最近跟朋友談香港人的身分認同問題,恰巧十一月號的《讀書好》有一篇台灣作家朱天心的訪問,可與龍應台的《從鄉愁到美麗島》對讀;而且朱天心從個人經歷中沉澱,作出反思,更能讓我們看到一個移民家庭長大的人,面對政治的紛擾,如何在身分認同中掙扎成長。

按入《讀書好》閱讀全文

以下是摘要(小標題是我加上去的):

台灣至今仍是個多民族地方,閩南人佔最多數,外省人和客家人各佔百分之十幾,我剛好是兩個「少數民族」的混合體,一半外省人血統一半客家人。

我大概兩歲的時候,妹妹出生,我被送到外婆家去,是一個客家莊,我很早就有身分認同的問題出現。因為兩歲的時候外公是個小鎮醫生,家裏的幫傭吃完飯就抱着我去串門子。每次臨走時的餘興節目就是被大家問:你是哪裏人?我有時候說自己是客家人,有時候會用唐山話講我是唐山人。然後大家會大笑,覺得很可愛,明明是一個小外省人,卻說這種話,所以從很小這個認同問題就有了。

「南京再見!」
那時在眷村的生活是由不得人的,父親調動到哪裏就得搬到哪裏,所以小孩子感情再好都由不得你,不能說我不想搬家就不走。每次一個好朋友要搬走的時候就是用那種卡車,我最記得無一例外的,就是大家站在車子旁邊說的話:「南京再見。」

有時候被台灣在地的人說外省人心不在這邊,我覺得這也是可想像的,因為爸媽那代怎麼能想到大半世紀後自己是回不去的?他們走時父母都還在那邊,所有懸念都在那邊,想回去的心態是正常人的反應啊。他們跟我們這一代講的也都是老家的種種,所以很自然的,像我們作文,即使是寫關於生日的,結尾也會說,「我們現在快快樂樂地吃蛋糕,千萬別忘了大陸上苦難的同胞。」或者說寫國慶,我們最後會說:「希望明年的國慶會在南京。」

被「消音」的族群
上一代的外省人現在差不多都走光了,剩下第二代、第三代。我覺得這幾年因為台灣的族群政治鬥爭喚起族群動員,會使得居於此處的少數外省人,大家都閉口不言,甚至會告訴第三代說「你要說你是台北生的,不要跟人說你爸爸媽媽是內地出生的。」我就覺得上一代都不願意提自己的家族故事,就代表這個提前絕種。

我會想起薩依德在講他們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的時候,他用的是「在場的缺席者」,他們雖然是在場,可是他們好像是沒有發言權、沒有辦法討論任何事、決定任何事的人。那我覺得這一代外省人的歷史頁就翻過去了,也許也絲毫不重要,因為他們比起很多離散的族群也沒這麼悲慘,可是正好我碰到了,那就會覺得好像不能讓歷史掀過一頁就不為人知。

難以純真地回望童年
我以前寫眷村,純粹是一個童年往事的寫法。可是我在三、四十歲時候,就是台灣所謂本土化的開始最激烈的時候,外省人的存在好像一下子失去正當性,還背負着很多的罪孽,我自己都弄不清,因為那個歷史很多都是被遮蓋隱藏。我們可能是到了三十幾歲之後才知道台灣有「二二八」,也才知道為甚麼,在鄉下的時候我要在外婆家。

要到三十幾歲以後,你才知道這些,然後你也才開始人生的思索,包括我們真的做錯了這麼多嗎?是不是某些有權力的人做錯事,然後大量失權者、大量底層的人要幫他承受所有的罪名呢?你開始會去思考這些。那萬一我們做錯的話,我們應該怎麼樣地對歷史或是對眼前的人用你的方式懺悔呢?或是說,我們同樣的族群犯了錯,那我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可是不知者真的就不罪嗎?就沒有罪嗎?

我那時甚至極端地會去想到希臘悲劇裏頭伊底帕斯的故事,就是他不知道那是他父親,所以他弒父娶母,可是等他後來知道了說原來所有的天災都是因為他弒父娶母釀下的天譴,他會認為儘管他當初不知道,但他還是刺瞎雙眼自我流放而去。

我也覺得我們那代的外省人,儘管當初很多人做錯事我們不知道,可是我們是不是也都應該各自找尋刺瞎雙眼放逐而去的方式呢?好比你的族群中有權力的人在做好多可怕的事,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或許你回想那時候有多少人因為這樣而受罪、在牢裏失掉自由、青春或生命,這些事令你在回頭看童年的時候就不能裝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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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8日 星期日

親親小鳥

今早在運動場跑步半小時後,正要離開之際,在接近入口處的跑道上,不期而遇上兩隻鴿子,一隻灰色帶藍色斑紋,另一隻白色夾雜灰色斑點。

京都鴨川上與今早跑道上同類的鴿子
(攝影:文心)
兩隻鴿子並排而行,各佔一條跑道,時而悠閒地前進,時而左顧右盼,時而低頭作啄食狀。緩跑的人群,三三兩兩,在牠們身邊跑過,都奇怪為何這兩隻鴿子都不怕人。

我樂得有鳥作伴,特意跟着牠們的腳步,與牠們並行。小鳥畢竟腳短,雖然步伐一點也不慢,可是我仍走得比牠們要快,故而三五步後,便要繞到牠們身後,才能維持並行的速度。幾次繞圈以後,或許給牠們察覺我的「怪行」,牠倆一同振揚而飛,飛往觀眾席的簷上去。

小鳥怕人,多少是我們人類造成的。如果我們不攻擊牠們,打擾牠們的活動,牠們也能在人類的生活環境中,與我們祥和共處。

今天春天到京都旅遊,在鴨川(一條貫通京都市的河道)旁,我獨自坐了一個小時。當天是星期日,橋上人群處處,好不擠湧,橋下也熱鬧非常,人們三五成群,在河邊聊天吃東西。

春日鴨川,滿天雀鳥(攝影:文心)
我抬頭望天,天空「啊啊」聲響,烏鴉與其他雀鳥在空中飛翔,偶爾幾隻小鳥落在河上、飛到跟前,不期然地。

「咦,小鳥,你,你......你別走得這麼近,好不好?

「我們香港的小鳥與人類很有距離的啊,我們走近兩步,牠們都飛到天空去。

「但你們,你們也真......真的近了一點吧?

「怕了你,還是我挪開,給你們多一點空間,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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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來生,你願意做中國人嗎?

近日從內地傳來的消息很難不令人憤怒、沮喪、無奈。

今時今日的中國外交部官員,到訪瑞典期間,居然不顧體統、視國際輿論如無物,約晤諾貝爾和平獎評審委員會委員,要求不要頒發和平獎給《零八憲章》發起人、身陷囹圄的劉曉波。正當溫家寶誇誇其辭談政治體制改革,「結石寶寶之家」召集人趙連海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囚兩年半。為自己被三聚氰胺奶粉毒害的兒子討回公道,是尋釁滋事嗎?為被關黑獄、被強姦的女上訪者報警,揭露司法黑暗,是尋釁滋事嗎?

這種現實教我們如何自處?難道我們都要說:來生,不做中國人!

在回覆朋友一個「無奈的,這就是我們的祖國」的電郵,我嘗試重溫二十世紀的中國歷史,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刻下的現實:

相對我們父母輩及那些活在二十世紀的中國人,我想,我們算是幸運的,起碼我們看到中國的復興(雖然當中也夾雜很多問題,但想想這是個十三億人口的國家,問題本來就會很多很大很複雜)。

我們可以這樣反思嗎?如果一個中國人,生於1900,卒於1990,他的一生到底是怎樣的?他於滿清皇朝下八國聯軍入京、簽訂最喪權辱國的《辛丑和約》中誕生。11歲,他跟父母親戚歡天喜地慶祝帝制推翻,共和建立。然而,在民國軍閥割據、國土四分五裂的亂局中,十多二十歲的他選擇了共產主義,然後經歷國民黨的容共與排共,25,000里長征去了延安。歲月流轉,壯年的他,與同志們出生入死,在日軍侵華期間,艱苦支撐了八年,卻換來另外四年的骨肉相殘。

終於新中國建立了,50歲的他終於過了幾年朝氣勃勃的共產生活,可是,接下來是腥風血雨的反右運動、三面紅旗、大躍進,然後十年浩劫展開了。人到晚年,還要在抄家、坐牛棚的惶恐中度日。76歲那年,唐山大地震,敬愛的周總理和他心中神一般毛澤東都去世了,天崩地裂。慢慢地,他從悲慟中恢復過來,國家也開始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然而,1989年,六四事件。

如果一個中國人,生於1900,卒於1990,他一生的經歷,離不開信仰與背叛、忠誠與出賣;還是,多少次與他的家族、他的父母、兄弟姊妹、妻兒、朋友,生離死別。

讓我們這樣重看歷史,當我們面對當前的中國時,也許會不那麼沉重,畢竟我們的父祖輩,走過更不堪的道路、遭遇更難以忍受的事情。沒有他們無上的奉獻與無私的犧牲,沒有我們今天相對安樂的日子。

我們可以把憤怒、沮喪、無奈轉化嗎?把它轉化成做好自己的動力嗎?讓我們從自己開始,盡力活好今天,令自己快樂,也令周遭的人活得更愜意更幸福。生而為中國人,我們有一個五千年古國的文化作我們的支持,一個古國能夠屹立至今,其中的智慧與堅韌,足夠我們這輩子汲收學習,學習活出一個更美好的人生,學習為人類社會尋求更佳的出路,期許更蔚藍的明天。



電影《葉問》配上歌曲《我是中國人》:
沉默不是懦弱,忍耐不是麻木
儒家的傳統思想,帶領我們的腳步
八年艱苦的抗戰,證實我堅毅的民族
不到最後的關頭,絕不輕言戰鬥
忍無可忍的時候,我會挺身而出
同胞受苦,河山待復,我會牢牢記住
我不管生在那裡,我是中國人
無論死在何處,誓做中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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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8日 星期四

沒有骯髒的淤泥,沒有高潔的蓮花

一行禪師於2010年「喜悅之旅」《幸福是此時此地》公開講座上說:

「一般人總想設法盡除痛苦,但這樣想的話,永遠都不可能快樂。快樂並非一定要等到毫無痛苦時才出現,正如淤泥上仍可長出蓮花一樣。真正的修行者可以憑正念擁抱痛苦、處理煩惱,培養喜悅,在任何時間、地點都能快樂,即使仍有少許痛苦存在。」

在佛教文化中,蓮花佔有一個重要的角色:
  • 佛教產生於印度。印度地方氣候炎熱,荷花盛開於夏,給人們帶來清涼和美的享受,因此在印度的文學作品特別是民間文學作品中,蓮花都是美好、善良、聖潔、寬容大度的象徵,如《蓮花王子的故事》,便將道德高尚、善良、正直、奉行為王十法(佈施、持戒、慷慨、正直、和藹、自制、忌怒、忌殺、寬容和大度)比作蓮花。
  • 蓮花的品格和特性與佛教教義相吻合。佛教把人生視作苦海,希望人們能擺脫苦難,其解脫的途徑是:此岸(人生苦海)——濟渡(學佛修行)——彼岸(極樂淨土),即從塵世到淨界,從諸惡到盡善,從凡俗到成佛,這和蓮花生長在濁水污泥之中卻不為污泥所染,開出無比鮮美的花朵一樣。
  • 蓮生在污泥之中,猶如人生在濁塵的世界,自然要與污濁相處在一起,受許多邪惡污穢事物的侵擾。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開出潔美的鮮花,象徵人在滾滾紅塵中卻能耿介自持,不受邪魔外道的影響,因此佛經常常將蓮花比作佛性。
  • 人要做到出自塵濁而不為污染的境界,並不容易,需要相當的覺悟和定力,這就需要修持和守戒,開啟佛性,消除魔性。一切事理通達了,參透了,凡事自然都看得開,不再貪婪、恐懼、焦慮、癡心、嗔怒,在精神上擺脫了苦境,變得輕鬆自在,所以佛教中的蓮花,是代表一種智慧的境界,即所謂「開悟」。

佛教傳入中國後,與儒、道並融,三家合流,宋代理學開山鼻祖周敦頤《愛蓮說》便稱頌蓮花為「花之君子」,其讚語暗合蓮花在佛教的象徵意義: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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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5日 星期一

幸福是此時此地

(連結至「喜悅之旅」官方網站)
2007年一行禪師來港弘法,是我第一次聽禪師的開示,當時不以為然,覺得禪師把道理講得很淺白,欠缺深度。不過,隨着歲月的推移,現在才恍然明白,他所說的處事態度、待人之道,簡單卻彌足珍貴。今年禪師再次來港,他的話語仿如久旱甘露,潤澤我心靈。

星期六參加禪師在教育學院舉行的禪修日,他與我們分享了兩個小故事。當時他還是個弟子,做師父身邊的侍者,一次侍候師父進餐,為了善用時間,他站在一旁閱讀戒律書,壓根兒忘了給師父遞上筷子,師父只得用小匙羹用膳,但他由始至終都沒有留意得到。另一次,師父吩咐他差事,他趕忙外出,把工作完成,沒有留意細心關門,把門「呯」一聲就關上了。

這兩個故事反映少年禪師的認真,他拚命讀戒律書,着力完成師父的差事,可是卻缺乏現在禪師所強調的Mindfulness(正念、用心、專注當下),所以無法好好對待他尊敬的師父,也無法把工作做好。

那麼,我們該如何做才好呢?在星期日的公開講座上重溫網上廣播開示內容摘要,禪師給了我一些啟發。

"Happiness is here and now(幸福就在此時此地)"是這次講座的題目,也是如何好好對待心愛的人、處理好工作的法門。

即是怎樣?不就是讓你專心、用心、關心!這方面在工作上的應用,不言而喻。在人際層面,當你與所愛的人在一起,要讓對方感受到你的存在,是存在於此時此刻,是「身心俱在」與對方在一起,而不是「人在心不在(physically present and mentally absent)」,平常相處如此,當對方痛苦時更要如此。靜靜待在痛苦的人身邊,讓對方感受你的存在、你的關心、你的感同身受,這是你能給對方最大、也是最珍貴的禮物。

曾經收過一則短訊:「避苦求樂是人生的自然,多苦少樂是人生的必然,能苦會樂是人生的坦然,化苦為樂是智者的超然。」禪師卻說:「苦與樂是一體的。」沒有骯髒的淤泥,便沒有高潔的蓮花;沒有苦難的煎熬,便沒有快樂的成果。他更把「四聖諦」的「苦、集、滅、道」解釋為「苦;苦的來源;滅苦得樂;創造快樂之道」,而佛法就讓人離苦得樂的修習。


連結:
香港梅村正念修習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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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蝴蝶是益蟲抑或害蟲?

小時候的紋白蝶
這是問題嗎?對,這是問題,因為從沒認真想過。

在我概念裏,蝴蝶能幫忙植物傳播花粉,所以算得上是益蟲,直到昨天在耕種工作坊上,一隻白色蝴蝶於菜田間翩翩起舞,在我欣賞之際,冷不防站在不遠處的老師指着白菜說,菜葉上的菜蟲就是紋白蝶的幼蟲。

什麼?當下我一怔。菜蟲?就是把新生菜葉吃得啃個精光、導致植物停止生長的害蟲,可是......當牠們成蟲變成蝴蝶後,對大自然的生命延續,倒佔有一個角色。

什麼是益蟲?什麼是害蟲?我們的慣性思維,便是從自己的角度考量事物,受限於自己的知識和閱歷,於是往往執着事情的一端,無法從高處看全局。

東坡詩《題西林寺壁》,很多人都讀過,可是我們明白嗎?能應用在日常的待人接物嗎?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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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

翩翩舞者

Photo from OpenRice.com
星期一給同事拉了去尖沙咀吃晚飯。是有點勉為其難,尤其是該商場和餐廳接待處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甜膩的氣味,同事說這是引起購買慾望的香味,我卻受不了這味道,要掩鼻而過。

坐了下來,細看餐廳的傢俱裝潢,貴麗而不俗氣,碗筷杯碟精巧又美觀,頓然心生好意。再看餐牌上的價目,噢,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

Photo from OpenRice.com
同事幫大家點了一個六人套餐,一碟碟新疆式的菜餚送了上來,唔,味道還不錯,至於菜色有多地道,並非我要關心的,我更喜歡盛載食物的器皿,純色的精花烙印在釉質的瓷器上,別緻而精美。

這家餐廳最有看頭的,要算是土風舞表演,兩位艷麗的舞者一紅裝一藍衣,隨着熱情奔放的舞曲,扭動腰肢,我們跟隨她倆不斷左右擺動臀部與腹部,數着節拍,讓眼光落在她們上下搖動的雙臂上,頗有心神搖盪之感。

若然給我挑餐廳,我大概不會選上這一家,但既然來了,又覺得其實還過得去,可以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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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3日 星期日

太上忘情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會懂我傷悲
當我眼中有淚,別問我是為誰,就讓我忘了這一切
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

《世說新語.傷逝》
王戎喪兒萬子,山簡往省之,王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於此?」王曰:「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簡服其言,更為之慟。

人之所以為人,有七情六欲。有情是好的,但是情到了沾滯程度、到了為情所困的局面時,便是「貪嗔痴」的「痴」,成為了一種負累、一種枷鎖。佛家說,人有三障:貪、嗔、痴,是一切煩惱的根源,貪嗔可怕,皆從痴來,痴是三障之根。

「太上」,是覺者、悟者、聖人。既然說「忘情」,就不是沒有情,無情何須忘?有情者,把「情」當作好像忘記了一樣。為什麼呢?

釋迦牟尼原是一位王子,看到太多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無法承受,離家出走,四處尋師,歷盡艱辛,最後在菩提樹下得道;然後廣納門徒,傳授心法,希望他人能脫離苦海,這是對眾生的博愛,說到底還是有情,只是沒有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的情,總能面對、接受、處理與放下。

莊子說:「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陶淵明道:「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忘言不是把要說的話給忘了,而是默默體味它的意思,不以說話來表達。忘情也是如此,忘情絕不是無情,而是有情卻不滯於物,不為物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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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2日 星期六

九月最後一週

過去幾天午飯後,在公司附近的空地走走逛逛。秋日雖猛烈,但不及今季夏日的毒熱,在無遮蔭的路上,勉強可以走一會。


走在空地上,偶爾一陣風吹襲過來,好一個涼風送爽,頓時悶熱全消。抬頭看天,天不很藍,雲不很白。轉過頭來,眺望港島,總覺煙霞蔽天。

雲淡風清,是秋天的景象。但,這個星期,風是清的,雲卻很厚,不淡也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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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30日 星期四

明明如月

朋友問我為什麼總是寫月亮?我但笑無語。

月亮是大自然的其中一份子,月圓月缺是天文現象。我們的祖先不一定不明白箇中道理,但在那遠古的大地上,沒有不夜城,沒有徹夜的大光燈,在黑夜裏,能夠安撫無眠的人的心,惟有一鏡明月。

我們反覆透過明月表達情感,使明月成為一個「圖騰式」的意象,傳遞人與人之間思念的真情。
  • 在第一部民歌彙編《詩經》,收集了陳國(約在今河南省舊開封以東至安徽省舊毫之間)〈月出〉,全詩共三章,每章第一句以月起興,「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第二、三句寫所思念的對象的動態神韻,「佼人僚兮,舒窈糾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末句寫詩人不寧靜的心情,「勞心悄兮」、「勞心慅兮」、「勞心慘兮」。一唱三歎,餘味無窮。
  • 被譽為「五言之冠冕」的《古詩十九首》,以質樸直率的語言,寫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幾種情感和思緒。其十九的〈明月何皎皎〉表達遊子久客思歸之情,「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月明夜靜,對影寂寥,憂愁之感,忽從中來,始而攬衣徘徊,繼而出戶徬徨,終而入房泣涕,情景如畫,意味深遠。
  • 詩仙李白《月下獨酌》中以奇幻的想像力,把明月當成朋友,舉杯邀飲,同歌共舞,互訴衷腸,以排遣寂寞之情,卻更形孤獨之狀:「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 ,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 而在明月懷人詩中最負盛名的,莫過於蘇軾《水調歌頭》,最後五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成為千古至文,儘管世事無常,我們未必能與所親所愛的人時常在一起,但只要思念之心仍在,即使相隔千里,也可以透過普照大地的明月,把兩顆心連接在一起。
當然,明月的意義內涵並不止於思念,也有對天地無窮無盡的探求。

  • 初唐張若虛生平不詳,存世的詩作只有兩作,其中一首便是被盛讚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的《春江花月夜》。它把寫景、抒情及哲理共冶一爐,其哲理部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雖對有人生短暫的感傷,但並不頹廢,也不絕望,因為詩人知道,個人的生命是短暫即逝的,而人類的存在則是綿延久長的,更何況人的精神思想,可留傳後世,與天地並生,與萬物齊一。
  • 李白詩中的明月意象繁多,值得深入探討,這裏且再摘錄他的《把酒問月》:「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明月萬古如一,而人類世代更替,今人只能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既然無法改變這一自然規律,因此就更應當珍惜今生的點滴光陰,在瞬間把握永恒。
  • 武將出身的辛棄疾,有別一般的詞人,以屈原《天問》的體裁,寫了一首《木蘭花慢》,整闕詞幾乎全用問句,向月亮提出人們心中的疑問:「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可愛的月亮降落到什麼遙遠的地方去了?)「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是不是另外還有一個人間,那裏的人們剛剛看到月亮從東方升起?)「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是不是天外空空蕩蕩無涯無際,一股大風把明月送走了?)「飛鏡無根誰繫?」(月亮無根懸在空中,是誰把它繫住了?)「姮娥不嫁誰留?」(月宮的嫦娥不出嫁是誰把她留住了?)「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沉浮?」(在月亮通過海底的時候,本來就會游水的蛤蟆固然無妨,那玉兔不通水性,又怎麼辦呢?)「若道都齊無恙,云何漸漸如鉤?」(如果月宮中順利渡過大海,沒有發生任何問題,那麼圓月又為什麼會變成月牙呢?)通篇想像奇幻,打破詠月詩的常規,發前人之所未發,妙趣橫生。

朋友問我,寫月亮可否不寫得那麼「高層次」?我才不「高層次」,不過是用沒那麼現代、沒那麼「香港」的語言千百年來寫人們的同有之情。真的是「同有之情」嗎?且看紅遍兩岸四地的台灣繪本作家幾米《月亮忘記了》


也許影像才是現代人表達情感的語言,但在意象的運用上,還是要與文化傳統有一個承先啟後的關係,才更能打動人心,引起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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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5日 星期六

明月的盼望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詩經.陳風.月出》

這是古代中國第一首詠月詩(賞析按此),借皎潔明月寄託詩人對情人思念之情,成為後世詠月懷人詩的濫觴。

風雨過後,八月十七,皓月當空,雖已有點不圓滿,但終究沒有辜負人們等待中秋明月的熱情。中國漁船船長詹其雄遭日本非法扣留18日後,終被釋放,今天凌晨由國家派出的包機接返回國(詳見專題報導)

今天凌晨,月亮依照它的運行軌道,於五時左右,落在我房間窗外,月光四灑,灑落一床光芒,柔柔地喚醒了我。

我緩緩張開眼睛,明月在上,「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閉上眼睛,「繚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明月在上,我能否有這樣的祈願?

願普羅百姓能夠同享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經濟成果;
願蒼生黎民可以在自己的家鄉安居樂業,不用荒廢農地,流竄大城市當民工,做城市的二等公民;
願天下學童可以安心學習,免於學校倒塌之虞,不用再周遊流動教室,以知識改變世代貧窮;
......

那天我中國展步,何時睡獅吼響驚世鐘,衝天開覓向前路,巨龍揮出自我。
要中國人人見歡樂,笑聲笑臉長伴黃河,五千年無數中國夢,內容始終一個。
要中國人人每一個做自由樂暢幸福我!


(《中國夢》,黃霑填詞、羅文主唱,視頻片段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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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1日 星期二

無月可賞賞月詩

丙戌年三月十五於墾丁
(攝影:文心)
今天是迎月夜,可是風球凡亞比帶來了連場大雨,灰濛濛的厚雲把月光重重圍困。天文台說,這個中秋節「無月可賞」。

曾經有個疑問:每月都有月圓之時,但為何我們偏要在八月十五日來慶祝呢?有一段時間,身邊常帶着相機,隨時把月色拍下來。日子久了,比對一下,果然中秋的月亮最大最亮。

遠的不說,上星期初月乍現,下班回家,在落車的一刻,抬頭一望,一輪彎月,掛在不遠的天邊,宛在眼前,霎時有說不出的驚喜,果然是八月的月光。

雨雲敝月的晚上,既然無月可賞,就讓我們翻翻書,讀讀古人的詩文,讓月光在我們的朗讀之下,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之中。

《記承天寺夜遊》  蘇軾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


《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蘇軾
參橫斗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餘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選來的一文一詩,都不是中秋詩,也無關月圓月缺,但明月作為一個意象,在呈現作者心境的功能上,佔有重要的角色。

《記承天寺夜遊》是蘇軾在謫居黃州第四年所寫的。在黃州,他以罪臣的身份過着不甚得意的閒居生活。這篇82字的短文,似是信手拈來的作品,新奇而鮮活地刻劃了月夜的景色,「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透過一個生活片段,流露了他在貶謫期間自我排遣的心境。

《六月二十日夜渡海》是東坡最後的幾篇作品之一。被貶海南三年,蘇軾終於遇赦召還,北歸途經瓊州海峽時,連日的風雨突然停止,雲散月明,一派藍天碧海景象。詩中形象地描繪了當時的政治形勢,寄寓了東坡堅持操守、不隨波逐流的人生態度。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典出《世說新語.言語篇》:
司馬太傅齋中夜坐,于時天月明淨,都無纖翳,太傅歎以為佳。謝景重在坐,答曰:「意謂乃不如微雲點綴。」太傅因戲謝曰:「卿居心不淨,乃復強欲滓穢太清邪?」


蘇軾借用其意,表明自己的心性如同皓月般皎潔,如同青天碧海般明澈;而政敵的誣陷攻擊則如同蔽月的浮雲、連綿的風雨,早晚終會消散。

前人讚賞東坡,多說他「豁達樂觀」,我倒以為,東坡之所以難得,是他在厄運之中,沒有全然消沉下去,仍能看到人間的光明。他的詩文,如同一輪明月,在黑夜之中,光照千百年,一直溫暖後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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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0日 星期一

誰不曾跌倒?

Photo of Ballistik Coffee Boy from Flickr
週日晚上,與朋友相約在尖沙咀星光大道上的Starbucks見面。

我早到,快步乘電梯到樓上天台,眼見靠近玻璃欄干的椅子已給坐滿,便把後方有點笨重的椅子和茶几搬到前面來,以便憑欄近看維港。

安頓下來,才察覺在一號風球下,不見了街頭舞者與樂隊,且天氣翳悶,空中的煙霞糢糊了維港的夜色,與六月初次在這間Starbucks欣賞到的景致,頗有落差。

朋友遲遲未見,我一邊喝着冰凍的鴛鴦星冰樂,一邊翻閱一本將要送出去的《目送》。順手一翻,映入眼簾的是一篇題為〈跌倒──寄K〉:

在我們整個成長的過程裡,誰,教過我們怎麼去面對痛苦、挫折、失敗?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只教我們如何去追求卓越,從砍櫻桃的華盛頓、懸樑刺骨的蘇秦到平地起樓的比爾蓋茲,都是成功的典範。即使是談到失敗,目的只是要你絕地反攻,再度追求出人頭地,譬如越王句踐的臥薪嘗膽,洗雪恥辱,譬如哪個戰敗的國王看見蜘蛛如何結網,不屈不撓。

我們拚命地學習如何成功衝刺一百米,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們:你跌倒時,怎麼跌得有尊嚴;你的膝蓋破得血肉模糊時,怎麼清洗傷口、怎麼包紮;你痛得無法忍受時,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別人;你一頭栽下時,怎麼治療內心淌血的傷口,怎麼獲得心靈深層的平靜,心像玻璃一樣碎了一地時,怎麼收拾?

誰教過我們,在跌倒時,怎樣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樣的智慧才能度過?跌倒,怎樣可以變成行遠的力量?失敗,為什麼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過的人,更深刻、更真誠?

(全文按此;要收聽龍應台深情演繹,按此

這篇文章很窩心,句句都說到我的心坎去。

誰不曾跌倒?跌倒時,朋友一個電話、一則留言或短訊、一封電郵、一句輕柔的話、一個溫暖的眼神,一次親切的陪伴,又或者一個堅實的擁抱,都支持着我,沒有真的放棄自己,就像在這個晚上,就像在這一年裏的一個個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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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8日 星期六

人生自是有情癡

京都春櫻(攝影:文心)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歐陽修《玉樓春》

昨晚睡得不好,早上不到七時已醒過來,但一直賴床,直到八時二十分,才到體育場緩步。對,是緩步,不是跑,跑不起來。

秋日不比夏日,雖然日光照遍整個體育場,一副熱浪逼人的兇模樣,但踏步在日光之下,卻沒有烈日當空之感。行行走走,流出汗來,倒覺暢快;行行走走,想起詩來,是歐陽修筆下的「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傷春悲秋,是文人的傳統,不過我懷疑這是宋以後的現象。同樣是春江春月,初唐詩人張若虛寫下不朽的名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豪氣干雲,是走向盛唐的氣度。(詳見早前網誌

文學創作有所謂「觸景生情」與「緣情寫景」之分,在這裏,歐陽修自是同意後一種,所以他說「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如果心頭沒事,春花秋月只是大自然緣生緣滅的一個環節而已,可是人心卻是千變萬化。
  • 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故云:「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
  • 秋瑾慷慨就義前,揮毫書下「秋風秋雨愁煞人」,既是寫她的心跡,也寫出當時中國的風雨飄搖。

昨晚與朋友通電,話畢,一股鬱悶之氣湧上心頭,無以名狀,寫網誌以排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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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2日 星期日

秋天還會遠嗎?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天特別藍,狂風暴雨的日子也特別多。

這兩天,下着滂沱大雨,雨過天晴後,可會遇上襲人的秋意嗎?畢竟,不到兩個星期後,便是中秋節。

在圖書館主辦的「生命的有常與無常」講座上(閱讀網誌),收到一張書單,這天翻閱其中一本推介書籍《生死書:死亡的生命科學》,裏面有這麼一段描繪秋天的優雅文字:

Photo of okiraku_diver from Flickr
......看見過去曾經看過的楓葉,思緒圍繞着,彷彿聽得到一樣,楓葉流動的生命呻吟之聲。

這兒的楓葉只有一年的壽命而已。有些楓葉在陽光普照的地方生長,因而有着美麗的顏色,也有楓葉來不及變色,就被風吹離了枝頭。

接近葉落時節,葉與莖連結的地方就會出現所謂的離層組織,事先做好散落的準備。之後美麗的葉子無聲地落下,我懷疑,如果聽得到楓葉一片片飄落時抒發的悲情,將是何等情景?楓葉為了隔鄰葉落所帶來的哀傷、寂寞,進而淚眼婆娑又是何等畫面?落葉的呻吟聲,會震憾了滿是楓葉的山頭吧!我還是期望楓葉只是悄然無聲地散落。

如果人類之死也是自然景觀的一部分,眺望的同時,我祈願人們的死亡是安祥而寧靜的。美麗的紅葉在秋陽下飛舞着。紅葉飄落後的樹梢,冬芽開始準備,死亡也就如此這般靜謐地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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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Y香薰香皂

昨日餐聚,一眾友人紛紛抓緊機會,順道採購Fair-and-Healthy健康有機且推動公平貿易的產品。

看見朋友最新引入護理產品,包括香皂、洗手液、洗面膏等,均以特純精華油製成,香氣撲鼻,配以精品一樣的罐兒盒子,實在非常誘人,而我是掙扎了很久才忍住不買。

皆因家中的精油手工香皂還沒用完。這些是我母親節前夕參加Love & Care工作坊親手做的,是送給媽媽的禮物。


精油手工香皂的製作過程,前半部像做化學實驗,後半部像做甜品。

說它像化學實驗,是因為香皂是哥士的與油脂的結合品。哥士的(Caustic Soda,學名氫氧化鈉NaOH)是具腐蝕性的強鹼化學品。我們分別把哥士的和椰子油加熱,要遵從嚴謹的份量和熱度規定,才能成功產生「皂化反應」,打勻混合。最後,把乳狀物倒入模具內,加入香薰油和護膚泥,這步驟便隨意多了,像做甜品似的,這個一半綠泥,那個一半粉紅泥......

拿回家以後,還要風乾一個月,才可以使用。後來,媽媽只取了兩個有顏色的,把兩個白色香薰油的留給我。於是,香皂就在我的房間裏,直到昨天想起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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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6日 星期一

小妹離家寄宿去

閱讀龍應台《目送》
妹妹是本屆大學新鮮人,如她所願,順利獲派宿位,更給編配一間向東的海景房間,而同房又是一名看上去清純文靜的內地生,她果然是深得幸運女神的眷顧。

妹妹比我小很多,她手抱大的時候,曾帶她去看醫生,醫生問我:「第一胎呀?」這個故事一直是我們家最逗趣的笑話。

自她出生以來,我都不能完全只當她的姊姊,更多的時候,是情不自禁當上「小媽媽」的角色,教導她、教訓她。在爸媽和她爭吵時,充當和事佬兼裁判;在她遇事答不上或不願回答時,搶着替她解決,為她為圍。但,我真的幫了她嗎?我明白她嗎?

她第一次填寫大學志願表,我一連給了好幾個學系/學科的名字,於是她說,這份表格是把我的志願跟她的填在一起。高考前,她把我給的建議全剔除掉,因為她不想唸那些學科。我沒有把自己喜惡加諸她身上的意圖,但我還是從自己出發,向她灌輸我的價值理念。

到了第一學期選科,真虧校方想得出一連串夾雜選擇與局限的「遊戲規則」,看着她在電腦前左挑右選,「頭都痕埋」,便安慰她說,與我同期的同學要一個接一個學系排隊簽選科表,她卻回答說,這個選科系統「好廢」。與我一代相比,我會慶幸她們不用再為選科而日曬雨淋,身水身汗通山跑;但她們煩惱的是,想選的科目已滿額,可供選擇的,卻與自已的時間表相撞,改了又改,還是餘下很多學分選不上。科學進步了,但她們與前輩學生的煩惱依然一樣!

從小,妹妹就在我們三個大人的關切目光、叮嚀細語下成長,可想而知,她是多麼希望展翅高飛。現在,她離家寄宿,開展她獨立忙碌的大學生涯,與背景各異的宿友打交道,我心底不能說沒有擔憂,也有許多許多的不捨。

可是,縱然不捨,我還是要放手;縱然擔憂,我還是要相信她的自理能力;縱然千個萬個縱然,我只可以遠遠地站在她的背後,默默地關注她。若然她回頭,我可以及時向她招手,送上我無限的支持;若然她沒有回頭,我依然為她祈禱,衷心祝福她,繼續向前走,昂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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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3日 星期五

天籟之聲


覺得這一首《綠度母心咒》如何?演唱者Ani Choying Drolma聲調平穩,歌聲蘊含一種純淨和詳和,讓人仿似看到一度靈性的光芒。

Ani生於1971年的尼泊爾,13歲進入喜瑪拉雅山下的藏傳佛教尼姑庵修行,跟從Tulku Urgyen Rinpoche學習,並成為出色的唱詠者。有感當地的婦女教育不受重視,過於落後,於是成立了Nuns' Welfare Foundation of Nepal,並於2000年創立Arya Tara School,教授8-23歲的尼姑,設有佛教哲理、藏文、英文、數學、電腦、自然科學等課程。(詳見Ani的官方網站

以下這一首是藏文版的《大悲咒》,我很喜歡,已把它轉為MP3,放在手機裏,隨時隨地都可以聽到,平靜心情。


而這一首相對輕鬆的音樂,是尼泊爾的經典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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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29日 星期日

人生到處知何似?


這系列的講座由公共圖書館與生死教育學會合辦,共四講,昨天下午我聽了陶國璋博士的第一講:「生命的偶然性」。

並非因為菲律賓人質被殺事件而到場(我是一個月前報名的),不過發生這宗慘劇後,聽講座時便多了一分反省。

陶博士在演講中,提及一齣電影《疾走羅拉》(內容簡析),劇中人的一個動作,不過是五秒、十秒的差池,便使她的人生出現三個截然不同的結果,陶博士以「生命的一次性」作歸納。簡言之,生命其實存在無數可能,但受限於人生只能走一回,所以形成其充滿「偶然」的無奈感。放諸今次的事件,在十多個小時的挾持過程中,轉機處處,但偏偏卻以接近最差局面的情況告終,怎能不叫人憤憤不平呢?

怎樣面對自己生死的無常?怎樣面對至親生死的手足無措與難捨難離?這也許是「生死教育學會」的目標所在,其網站內容扼要精到,有文章分享、書籍推介、電影選集、資源連結、講座重溫等等,感興趣者當能在裏面發掘出舒緩的可行途徑。

陶博士出身哲學系,其解說深邃幽微之處,恕我沒有領悟明白的慧根,但對他所說的一些名詞,倒有一點直觀的感應。

  • 「生命拋擲性的本質」:人無從選擇而「被拋擲」到這個世界上來,為什麼是這個國家?這個家庭?始終是無法解開的生命之謎。
  • 「流瀉一光輝」:生命的擁有與失去,不在人的選擇之中,我們只能給生命賦予意義,以證明自己曾經存在。可能就像東坡所言: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儘管是剎那的光輝,也值得珍惜。
  • 「孤獨感」:人群之中的寂寞,是最深的寂寞。生而為人,就得承受這份孤獨,人家總會有誤會你的時候,而你也有連自己都不了解的時候。

最後,與大家分享《漢武大帝》的主題曲,旋律很美很雄偉,而歌詞,我想,寫出了一種人生的真諦:

在滔滔的長河中 你是一朵浪花
在綿綿的山脉裏 你是一座奇峰
你把寂寞藏進烏雲的縫隙
你把夢想寫在藍天草原
你燃燒自己溫暖大地
任自己成為灰燼
讓一縷縷火焰翩翩起舞
那就是你最後的傾訴 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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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28日 星期六

把腳踏在土地上

偶爾看到一期《明報周刊》MPW的封面,深被吸引。封面的上半幅是淡藍的天空抹上朵朵片片雅淡的白雲,下半幅則以綠油油的稻田和土黃的河道為背景,襯托八位朝氣勃勃的年輕農夫。封面標題:「日本農夫新生代」。

細閱內文,給好幾個段落吸引着,包括WWOOF(世界有機農場體驗組織)及一本名為《半農半X的生活》的書,文中形容這種生活是「以小規模農業來獲取自給自足的食糧,同時從事可以發揮自己天賦的工作,積極與社會保持聯繫。」於是,透過公共圖書館的預約服務把書本借了回來。

「半農半X」強調的是一種「順從自然,實踐天賦」的生活觀,是一種半自給自足的農業生產和理想工作並駕齊驅的生活方式,也就是以符合生態的農村生活為基礎,並從中探索每個人的「X」,即未知的天賦和人生意義。

作者塩見直紀20多歲時已思考環境危機以及生存方式的問題,他深信「農」可以解決環境的問題,而「X」可以解決生存方式的問題。1999年,他34歲,毅然辭職回到家鄉京都府綾部市,專心耕種供一家人飽足的糧食,並且摸索自己「X」的可能性,首要任務就是幫助綾部市居民生活得更活潑有朝氣。

農村年輕人口往都市外流,是全世界共有的現象。出現這個情況,一方面固然是勞動力的供求問題,但另一個主因,是農村人本身很討厭農村的生活,覺得沒出息,年輕人覺得能夠到城市找工作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塩見希望能吸引那些認同半農半X理念的人來到鄉間(而非只想隱居遁世的都市人),這裏「X」很重要,X表示跟社會及人群保持良好交流與密切聯繫,也就是他在書中所提到的「志緣(志同道合的緣分)」。

他認為,要推動新的觀念或社區營造,需要三種人,第一種是年輕有熱忱的人;第二種是外地來的人;第三種是執着有傻勁的人。

一定有一種生活
可以不再被時間或金錢逼迫,回歸人類本質
一定有一種人生
在做自己的同時,也能夠貢獻社會

塩見的理念源頭
探索科學、人類與自然共生的作家宮內勝典《直到我們智慧的窮境》:
在巴里島上,人們一早便下田工作,到了炎熱的中午就休息,晚上則變身為藝術家。每天,人們會在村內的集會場所集合,有些人練習音樂或舞蹈,有些人聚精會神地投入繪畫或雕刻中。每月十號是祭典的日子,那天村人們會各自展現自己的才華,集體進入渾然忘我的冥想狀態。隔天早上依然下田工作,晚上變成藝術家,十號一到又集體參與渾然忘我的祭典。

村裏的每個人既是農民,也是藝術家,更是親近神的子民。換言之,每個人都活在實存的整體當中。於是我開始思考,巴里島的生活型態是否可能成為人類社會的典範呢?並非回歸原始過去,而是將其融入未來的社會。(p.132)

為什麼必須同時具備「農」和「X」呢?
農和天職(X)可以互相刺激,繼而深化。「農」代表了自然與感受能力,了解培育生命的感覺,觀察生命的循環,瞥見動植物和昆蟲的枯萎、死亡所呈現的生死兩界,感受事物帶來的感動,這一些都是人類最珍貴的感覺,也是感性的來源。

想讓每個人都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必須先恢復人與人、人與家族、人與生命體,還有人與大自然的關係。接着,從自然(農)當中獲得的激發,將會源源不絕地刺激、開發創作或思想(X)。(p.134-7)

這樣半調子做事,行嗎?
我對於在綾部附近進行創作活動的居民,如何整合創作、農業與生活收入三角關係,並維持其中的平衡,感到很好奇。於是,我去詢問製作吉他的小坂武。四十多歲的小坂專門製作原創設計的,或是利用建築物舊料做成的吉他,以及各種新款式的樂器。他也上網販賣,利用網路的快速連結,向全世界宣傳。

小坂用江戶時代的身分制度「士農工商」,來說明農業與自己本行的關係。武士的「士」底下加個「心」便是「志」,生活的影像便會因此而浮現:

心中懷着「志」向,過着「農」的生活,製作吉他就是「工」,思考如何行銷的問題便是「商」。也就是說,生活主軸是夢想或是志向,跟家人一起過着農業生活,生產工藝作品,並當作商品販賣,希望成為能引起別人心中共鳴的樂器。(p.176)

回歸田園,是習慣繁華的都市人所能承受的嗎?

為了獲得某種滿足,人們不斷消費,消費慾望以購物依存症的形式逐漸肥大,這不就是環境問題的根源嗎?生活的簡化,雖然會令人感到些許的刻苦,但擁有的「X」卻能豐富心靈。也就是說,當心靈有了真正的喜悅,物質上的辛苦就會變得微不足道了。(p.47)

在促進經濟繁榮這個金錢至上的觀念下,地方也只看得見大都會的多采多姿,而「苦求沒有的東西」。但是,只要朝着金錢以外的自然風土、生活文化、社群共同體、不為金錢汲汲營營的生活方式等價值前進,「尋找既有的東西」,用心挖掘,絕對可以發現豐富的地方特色,繼而停止對大都會的崇尚,也停止怨嘆「這裏什麼都沒有」。(p.92-3)

古有名訓:「放下即是滿足。」懂得放下,將比什麼都教人滿足,自然也可以接受求不得的事實。如果無所求地付出,心中無牽無掛,這應該會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開闢美好的新時代吧!(p.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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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23日 星期一

老少女話老少女

《明報.星期日生活》的讀者,對Stella So(蘇敏怡)該不陌生吧?是呀,就是「老少女」繪本的作者。

喜歡Stella So的漫畫,大抵是因為她畫筆下的「老少女」生活,能引起我的共鳴。
漫畫來源:Stella So網站
我們這些不再少艾的女子,連月下老人都忘了我們,沒把紅線牽上便翩然而去,留下我們茫茫然不知前路。這一生,盡不到「天職」,沒當成賢妻良母,身為女子,該如何自處?Stella So沒有提供答案,但從她的畫,看到她的生活、她的保育理念、她的堅持與努力,讓我知道,在這冷漠的城市裏,我不是孤單的,只要我願意,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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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7日 星期二

粵語是方言嗎?

不寫不寫,還得要寫。對「普粵之爭」問題,不是要爭誰大誰小,而是要還原事實原貌,所以還是回歸言語本身。以下內容,摘編自曾曉華《世紀.粵戰:語言背後的帝國主義?》(明報.世紀版,2010/8/14,全文按此

從語系分類來看,我們很容易發現粵語並非方言。除非論者是從國族看問題,才會認為說廣東話的人既屬國土之內,粵語自是「地『方』之『言』」。

觀乎世界上不同的語言,有為人熟悉的兩大語系,包括約佔全球人口一半的印歐語系(Indo-European family),以及約佔四分之一人口的漢藏語系(Sino-Tibetan family)。



從這分類可見,粵語和北方話是平行關係,絕對不是「主從」的關係。若說粵語或吳語是方言,邏輯上等同說,法語或意大利語是西班牙語的方言。

方言的定義
社會語言學家一般先確定一種語言,然後着手調查該語言在不同區域的變化(regional variation)。要知道兩種語言的關係是否方言,可以用一條簡單的原則來測試:究竟說那些語言的人,溝通能否無阻?
  • 在美國,說北方英語(如波士頓)的白人,聽南部的黑人rap歌,縱然口音和詞彙上有顯著差異,卻不存在理解問題;
  • 在英國,倫敦人聽蘇格蘭人說話也沒有大問題,雖然後者保留了大量我們今天認為保守的中古英語發音。
  • 說美國和英國有不同的方言,毫無疑問是成立的。把同一問題放到漢語來,堅持中國境內有「七大方言」的人,不妨問問自己:你能聽懂別人說客家話或上海話嗎(假設你沒有這兩種語言的背景)?
儘管漢語語系中的各語言有相似的特徵,而且中國語言都採用同一文字系統,但各語言都是獨立的,而且在語音和語法上均存在區域變化,可以說,每種漢語語言有其方言:
  • 電影《唐山大地震》裏,地震後方達的奶奶專程到唐山把孫兒接到濟南,兩婆媳在屋裏為這事談了一晚上,兩人的口音(主要在字的聲調)是不一樣的,因為李元妮徹頭徹尾說有唐山口音的北方話,奶奶是濟南人,說的是濟南的北方話。
  • 在香港,我們會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唔識死呀?」湛江有人會說:「佢真係無有識死。」句法上,「唔識死」跟「無有識死」,分別是「否定詞-動語-動語補語」與「否定詞-動詞-名詞」結構,兩者不相同。這就是廣東話方言之間的語法差異。
  • 因此,我們可以把唐山北方話和濟南北方話理解為北方話的方言,可以把香港粵語和湛江粵語理解為廣東話的方言。
普通話的本質
根據官方的定義,普通話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範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範」。換言之,普通話主要是由北方話構成的,並且以北京話為基準。

但須留意的是,普通話與北京話並非全同。上文論證了北方話有不同的方言(北京話應為其中之一),普通話的詞彙量,並不等同北京話的詞彙量;普通話的發音,也不全同於北京話發音。好些老北京話的語音特色,並沒有納入普通話之內(例如「波浪」,普通話讀作bōlàng,北京話卻有人讀為pōlàng;「比較」,普通話讀作bǐjiào,北京則有一讀法為bǐjiǎo)。何況今天的普通話,已經融入很多其他漢語語言(例如把「美女」說成liàngnǚ,即粵語的「靚女」)以及外來語言元素。

因此,曾曉華認為普通話已是一種以北方話為主、並糅合了其他漢語語言特色的混合語言(a hybridised Sinitic language)。從功能來看,它是一種以北京話為主調的通用語,成為中國境內不同地域的人的溝通途徑。

強化普通話 = 打壓其他言語?
既然北方話和其他漢語言語都是處於同一語系的平行語言,語法雖然相似,但語音、句法和詞彙各有特色,沒有什麼優劣、高下、主從值得比擬。要強化普通話的優勢地位,中央政府必須使用行政手段,繼續自秦始皇以來「車同軌,書同文」的「大一統」政策,可是卻在有意無意間扼殺了其他言語的生存空間。

  • 200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通用語言文字法》,規定在諸多行業、機構以及場合裏必須使用普通話。例如在學校和其他教育機構中,要以普通話為基本教學用語。
  • 2005年廣電總局發出《關於進一步重申電視劇使用規範語言的通知》,要求電視劇語言(地方戲曲片除外)應以普通話為主,一般情況下不得使用方言和不標準的普通話。而重大革命和歷史題材電視劇、少兒題材電視劇以及宣傳教育專題電視片等一律要使用普通話。電視劇中出現的領袖人物的語言要使用普通話。
  • 同一年,廣電總局還發出了一個「自律公約」,明確要求電視主持人,「除特殊需要外,一律使用普通話,不模仿港台腔及其表達方式。」同時明令禁止主持人隨意夾帶外語、用方言播報的現象。

延伸閱讀:
如果鄉音都死去了
「撐粵語」的非語言因素
粵語捍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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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5日 星期日

垣牆與山牆

此牆不同彼牆,垣牆是指一般在寺廟、城郭等中所見到的低矮圍牆;山牆是指舊日建築物屋頂斜坡兩側的牆壁。

這一輯照片是今年櫻花時節在日本京都二条城南禪寺所拍攝的:

說一些技術事宜:這一回把PowerPoint放上SlideBoom,它的優勝之處在於省卻用戶轉換video之煩,而能保留PowerPoint原有的音效、字體、過場效果、動態畫面等,簡便易用;瀏覽者則可選擇全螢幕播放(Toggle fullscreen),也可選跳到任何頁數(Jump to slide),以上兩個功能均可在播放器右下角的選項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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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4日 星期六

遊走在大陸的大街小巷

動人的畫面、優美的音樂......


如果你喜歡這些照片,可到攝影者搖臂鑽的網頁中找到更多。背景歌曲是毛亞敏主唱的《渴望》:

悠悠歲月 欲說當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難取捨
悲歡離合 都曾經有過
這樣執著 究竟為什麼?
漫漫人生路 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 真誠的生活
誰能告訴我 是對還是錯

悠悠歲月 欲說當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難取捨
悲歡離合 都曾經有過
這樣執著 究竟為什麼?
漫漫人生路 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 真誠的生活
誰能告訴我 是對還是錯
問詢南來北往的客
恩怨忘卻 留下真情從頭說
相伴人間 萬家燈火
故事不多 宛如平常一段歌
過去未來共斟酌
過去未來共斟酌

這是1990年大陸電視劇《渴望》的片尾曲,見YouTube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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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0日 星期二

轉山,讓你欲罷不能

人與事或會讓你失望,但大自然從不讓人失望。這是我看了謝旺霖西藏流浪之旅《轉山》後的感想。

西藏,被稱為繼北極、南極後的「第三極」,位於空氣稀薄的高原地帶,住了把死亡看成新生開始的藏傳佛教信徒,是一般人心中自我挑戰、追求生命真諦的聖地。


60天的千里單騎行
雖然當年謝旺霖只得24歲,但在申請雲門舞集「流浪者計劃」前,已曾踏足西藏一次。這次他以自行車攀行西藏兩個多月,從雲南麗江出發,以拉薩為終點,翻越滇藏邊界的白馬、梅里、玉龍等多座四千米雪山,行程約兩千公里。出發期是2004年深秋,到達拉薩時,大雪紛飄。

讀着《轉山》,我也像書中其他旅客和當地人一樣,給謝旺霖豎起拇指致意。縱然山路艱險,縱然茫天大雪,縱然勞累疲憊,他始終與他的自行車如影隨形,或踏或拖,婉拒了路過司機的好意,繼續他的單車之旅。

(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盧琛對本書的背景介紹;另一段由梁文道所作的分析,按此

就是年輕 就是執着
大概他很堅強吧?很有原則的?但他誠實地告訴你,他也很想搭順風車,只是口硬,堅持不說。

為了不再碰觸胯下的傷口,你幾乎都是站着騎車,但那樣的姿勢畢竟無法支撐多久,你只好代以推車的方式繼續行進。山勢蜿蜒復蜿蜒,你勉強過了一道又一道。

情緒因疲憊落寞了下來,你似乎連推車的氣力都將用盡了,甚至還挺不直腰身,最後你只好把身體的重心前傾壓在車頭把上,能走多遠便算多遠。山勢仍舊不斷翻高,積雪已經覆蓋了整個路面。你努力去想些讓自己振奮精神的話,卻無論如何也激不起自己的心志,彷彿惶恐地掉入一場虛無,虛無到自己不知為什麼目的而走。

心緒在搖擺搖擺,有聲音在呼喚,對抗。你開始懦弱想藉着受傷和雪勢增強的理由,說服自己去攔下過路的汽車,讓車子輕輕鬆鬆載你到下個據點。

果真就那麼難得經過兩輛卡車,司機們竟都只是放慢速度在車窗前,好奇凝視你孤落的身影一會兒便揚長而去。你曾露出渴望的表情盯着他們,可是你始終就伸不起手向他們求援。如果你高舉起手呢?你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會不會搭載你,如果會的話,這一切是否變得完全不一樣?你將不會在這裏受苦,或,現在你已經在哪一處溫暖的地方休息了。

終於有一輛車停下來,一位藏族司機搖下車窗,問你搭不搭車。你在撐什麼?難道風雪還未超過你忍受的強度,難道還要等到黑夜降臨時?

心情糾結許久,你拒絕了。一個超乎自己預期之外的決定。或許是這位司機好心的提問,激起了你一些氣力與堅持,讓你想在這惡劣的環境多磨礪一會兒。他顯露出擔心的神色說:「放心,不收錢的。」你咬着牙搖搖頭,隱約有些被他說服的心動,但你故意在這司機面前忍痛跳上單車座椅,對他打個OK的手勢。最後,你看着車在風雪中駛離,多少還是殘餘些微的懊悔。

頭腦開始暈眩,剩下的路,你只是死命地推行着,腳步幾乎在雪地裏顯得荏弱而不聽使喚。那每一個堅持的步伐,都象徵着你對於人生的態度,想到這裏,你不禁眼角淌起溫暖的淚水與風雪繼續對抗。
(摘自〈行路難〉,245-250頁)


自問自答的剖析
大家留意到吧?作者是以第二人稱(「你」)來記敘自己的一言一行及腦海中的波瀾起伏,以便與自己對話、自我反省。儘管不是每一段綿密浪漫的自省文字,都會讓人看得明白、有所共鳴,但無疑它清晰地呈現一個年輕男子的憨厚、羞澀、執着、使性子,以及他的情與欲。

他也老老實實記錄旅途住宿的簡陋,詳細描寫一次疑似食物中毒後上吐下瀉、與嘔吐物排泄物相對的景況;還有在梅里雪山上,他夜間失足,半個身子懸在斷崖之外;在怒江邊,他被藏獒逼得走投無路,險些喪命。

勇氣不是不恐懼,而是雖然心中恐懼,仍依然向前。

眾裏尋他千百度
每個人都曾有過或大或小的夢想,可能也曾着手進行一連串的計劃,最後卻與現實妥協,使夢想在計劃中流逝。謝旺霖實踐他的流浪夢想,「可能失敗,但至少我應該在失敗面前看到自己究竟是如何就範的。」他獨自與大自然的艱險搏鬥,以文字與照片紀錄大自然之美,說到底這是一場尋找生存價值之旅。

既然人願意豁出去以行動來感受生命,大自然便以它的方式來回饋追尋者。在越過最後的山口,謝旺霖似乎找到答案:山顛上就你一人,你平靜地佇立在一處至高點上,展臂想像整個世界都是你的,彷彿再也沒有令你激動的消息。想來當初不過是一時介入的決心,翻身剎那便已成行。原本只是紙頁上一筆又一筆描繪的線條,卻顯影成立體空間一座又一座的山脈,讓你付出難以計數的汗和淚。......然而到達最高的峰頂,一切並未結束。從米拉山滑下,一路八十多公里到墨竹工卡,連續六個小時,你完全沒有片刻休息,腳下的踏圈不停地在原位繞轉,轉啊轉,你也跟着只是不停地轉啊轉。風景在前,而你在後,永遠的若即若離。

揭開神秘西藏的面紗
如果你對西藏滿有好奇心,《轉山》定能回答你心中若干的疑問。作者用了一整篇的篇幅,記述他與三位女朝聖者的午飯聊天,她們三步一次五體跪拜,「一個步伐,雙掌拍擊出清脆的響聲,然後靜定合十;第二個步伐,朝天高舉的雙手像蓮花般,分別頓落在眉間(意)、口(語),和胸前(心);第三步邁出,她們躬着的上身微微前傾,膝蓋着地,上體前撲,臉面朝下,額頭碰地。最後雙臂緊靠在髮鬢兩側,如孔雀開屏地向外劃開一道弧線,收擺到腰際間,她們撐起身體重心,重新再站立起來,揚起一些卑微的塵埃,與無盡的尊嚴。」(摘自〈朝聖者〉,225頁)

然後他又描繪天葬的環境和過程,「鷹鷲可知那不是牠們的獵物,不是獻祭,而是藏人們長久以來對神對自然的回歸的允諾。廣場內,最後留下了一灘餘血和殘毛。吃撐的鷹鷲拖着雙爪在場中左右搖晃,還有鷹鷲覬覦地展翅在半空騰旋。血腥的氣息迴盪空中,久久不散,滲透你的記憶中,匍匐在每個毛孔上。……也許對西藏人來說,死亡並非生命的終結,而是預示新生命的開始,所以他們才能無眷無顧地捨下死後的大體,進入自然鏈的循環,這種方式似乎更完滿實踐了用肉身作為佈施的精神。」(摘自〈直貢梯寺的天葬〉,287-290頁)

在攀行之旅與壯麗山川之間,我看到的還有藏人生活的點滴──
  • 藏人食物糌粑、青稞餅犛牛肉、酥油茶,不怎樣合漢人的脾胃,但感恩地接受它們,是與藏人打破隔膜的方法;
  • 他們的五色祈願紙片,藍色是天空,白色是雲朵,紅為火,綠為水,黃色就是我們踩的土地,當紙片飄到空中,上天將會聽見人們的祈禱;
  • 強悍驃勇的康巴人,曾肩負護送達賴喇嘛到印度的重任;
  • 達賴喇嘛是禁忌話題,卻鮮明活在藏人心底裏;
  • 開發藏區,是中共中央的「德政」,但保育與發展要怎樣平衡?怎樣的進化才稱得上是尊重藏民的文化與傳統、不致淪為謝旺霖所形容的「借來的空間」?

蔣勳老師在《轉山》推薦序上寫:這是一本一開始看就停不下來的書。的確如此,我也是一打開便欲罷不能,結果,用了一星期上下班坐巴士的時間,把書本啃完了,相信你也會愛上這本書!

延伸閱讀:
遠流出版社專設網頁
博客來書介(包含自序及林懷民、蔣勳等名人推薦)
新浪網簡體圖書頻道(增加梁文道的推薦、部分內容連載)
關於西藏文化:被抹去的絳紅色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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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7日 星期六

從鄉愁到美麗島

早幾天讀報,才知道龍應台首度獲准在大陸公開發表演說。事緣《南方周末》在北京大學舉行「中國夢踐行者致敬盛典」,龍應台在獲得致敬榮耀後演講《溫柔的力量:從鄉愁到美麗島》。

讀報後立即在網上找這篇演說的全文,可是翻來覆去就是找不着,最後只得求救「龍應台」的facebook(非由她親身管理的),今天終於傳來了大陸方面公開的文字版,雖經刪節,但龍應台的作品,正如《南方周末》向她致敬的理由:具有柔軔的硬度,感動的力量和思考的鋒芒,她在完成自己夢想的同時,持續關切弱小者的夢想,其文字不動聲色地傳揚着普遍性的價值觀。

這是一篇很感人的演說,看過後,更了解今日台灣人的情意結。把公開的版本,以及現場一些照片及歌曲,轉載如下:

我們的「中國夢」
接到電話,希望我談談「中國夢」,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我還有中國夢嗎?」

沉靜下來思索,1952年生在台灣的我,還有我前後幾代人,還真的是在「中國夢」裏長大的,我的第一個中國夢是什麼呢?

我們上幼兒園時,就已經穿著軍人的制服、帶着木制的步槍去殺「共匪」了,口裏唱着歌。當年所有的孩子都會唱的那首歌,叫作《反攻大陸去》:

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
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
大陸是我們的國土 大陸是我們的疆域
我們的國土 我們的疆域
不能讓共匪盡着盤據 不能讓俄寇盡着欺侮
我們要反攻回去 我們要反攻回去
反攻回去反攻回去
把大陸收復 把大陸收復


這不是一種「中國夢」嗎?這個夢其實持續了蠻久,它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圖騰,也被人們真誠地相信。

倉皇的五十年代進入六十年代,「中國夢」持續地深化。余光中那首《鄉愁四韻》傳誦一時: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那酒一樣的長江水
那醉酒的滋味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那血一樣的海棠紅
那沸血的燒痛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1949年,近兩百萬人突然之間被殘酷的內戰連根拔起,丟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的海島上。在戰火中離鄉背井,顛沛流離到了島上的人,思鄉之情刻骨銘心,也是無比真誠的。那份對中華故土的魂牽夢繞,不是「中國夢」嗎?

夢的基座是價值觀
我的父母那代人在一種「悲憤」的情結中掙扎著,我這代人在他們鄉愁的國家想像中成長。但是支撑着這個巨大的國家想像下面,有一個基座,墊着你、支撑着你,那個基座就是價值的基座。

它的核心是什麼?台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當頭就是四個大字:「禮義廉耻」。進入教室,簡樸的教室裏面,牆壁上也有四個大字:「禮義廉耻」。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裏找出那個最最基本的價值的基座,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小的時候跟大陸一樣,四周都是標語,只是內容跟大陸的標語不一樣。最常見到的就是小學裏對孩子的解釋:

禮,規規矩矩的態度。
義,正正當當的行爲。
廉,清清白白的辨別。
耻,切切實實的覺悟。


上了初中,會讀文言文了,另一番解釋就來了:

「禮義廉耻,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管子.牧民篇》
「然而四者之中,耻尤為要。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禮犯義,其原皆生于無耻也。故士大夫之耻,是為國耻。」──顧炎武


「士大夫之耻,是為國耻」,這些價值在我們小小的心靈有極深的烙印。

2006年台北上百萬的「紅衫軍」包圍總統府要求陳水扁下台,台北的夜空飄着大氣球,一個一個氣球上面分別寫着大字:「禮」、「義」、「廉」、「耻」。我到廣場上去,抬頭乍看這四個字,感覺好像是全台灣的人來到這廣場上來開小學同學會了。看着那四個字,每個人心領神會,心中清晰知道,我們在乎的是什麼。

除了價值基座,還有一個基本的「態度」。我們年紀非常小,可是被教得當年志氣非常大,小小年紀就已經被教導,把自己看成「士」,「士農工商」的「士」,10歲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將來就是那個「士」。「士」,是幹什麼的?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論語.泰伯篇》

我初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叫林弘毅,數學老師叫陳弘毅。同時期大陸很多孩子可能叫「愛國」、「建國」,我們有很多孩子叫「弘毅」。我們都是要「弘毅」的。

對自己要期許為「士」,對國家,態度就是「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生死于度外」。這是蔣介石的名言,我們要背誦。十一二歲的孩子背誦的就是這樣的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挺可怕的,就是要你為國家去死嘛。

然而在國家之上,還有一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

對13歲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期待,氣魄大得有點嚇人。饒有深意的是,雖然說以國家至上,但是事實上張載所說的是,在國家之上還有「天地」,還有「生民」,它其實又修正了國家至上的秩序,因為「天地」跟「生民」比國家還大。

14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讀到《國語》,《國語》是兩千多年前的經典了,其中一篇讓我心裏很震動: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王不聽,于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最後一句,簡單幾個字,卻雷霆萬鈞,給十四歲的我,深深的震撼。

就是這個價值系統,形成一個強固的基座,撑起一個「中華大夢」。

我是誰?
這個中國夢在1970年代出現了質變。

1971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台灣人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可是,最壞的還沒到,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斷交,這個「中」指的是當時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台美斷交,中美建交。長期被視為「保護傘」的美國撤了,給台灣人非常大的震撼,覺得風雨飄搖,這個島是不是快沉了?在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強敵當前的恐懼之下,救亡圖存的情感反而更強烈,也就在這個背景下,原來那個中國夢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是被強化了,因為危機感帶來更深更強的,要求團結凝聚的民族情感;大陸人很熟悉的《龍的傳人》,是在那樣的悲憤傷感的背景下寫成的。這首歌人人傳唱,但是1983年,創作者「投匪」了,歌,在台灣就被禁掉了,反而在大陸傳唱起來,情境一變,歌的意涵又有了轉換。

你們是否知道余光中《鄉愁》詩裏所說的「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長大,那個「中國夢」的形狀,也就是中華民國的地圖,包含外蒙古,正是海棠葉的形狀。習慣了這樣的圖騰,開始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好幾年,我都還有種奇怪的錯覺,以為,哎呀,這中國地圖是不是畫錯了?

1970年代整個國際情勢的改變,台灣的「中國夢」開始有分歧。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那個「海棠」中國夢還真誠地持續着,可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就不一樣了。

夢,跟着身邊眼前的現實,是會變化的,1949年被連根拔起丟到海島上的一些人,我的父母輩,這時已經在台灣生活了30年,孩子也生在台灣了──這海島曾是自己的「異鄉」卻是孩子的「故鄉」了,隨着時間推移,無形之中對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了具體而實在的情感。所以,你們知道余光中先生寫的那首《鄉愁》,卻可能不會知道他在1972年的時候創作了另外一首詩,詩歌禮贊的,是台灣南部屏東海邊一個小鎮,叫枋寮:

車過枋寮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裏
甜甜的甘蔗 甜甜的雨
從此地到山麓 一大幅平原舉起
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

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
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雨落在屏東的西瓜田裏
甜甜的西瓜 甜甜的雨
從此地到海岸 一大張河床孵出
多少西瓜,多少圓渾的希望


余先生這首詩,有「中國夢」轉換的象徵意義。但是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還有一首我稱之為「里程碑」的歌,叫《美麗島》。

一位淡江大學的年輕人,李雙澤,跟很多台灣年輕人一樣,1970年代發現台灣不能代表中國,而且逐漸被國際推到邊緣,在危機感和孤獨感中,年輕人開始檢視自己:為什麼我們從小被教要愛長江、愛黃河、歌頌長城的偉大──那都是我眼睛從來沒見過,腳板從來沒踩過的土地,而我住在淡水河邊,怎麼就從來不唱淡水河,怎麼我們就不知道自己村子裏頭小山小河的名字?台灣也不是沒有大江大海呀?

青年人開始推動「唱我們的歌」,開始寫歌。那個「中國夢」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是不是該看看腳下踩的泥土是什麼樣?他寫了《美麗島》,改編於一首詩,一下子就流行起來,大家都喜歡唱。《美麗島》真的是代表了從中國夢慢慢地轉型到「站在這片泥土上看見什麼、想什麼」的里程碑: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是母親溫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正視着 正視着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覆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覆地叮嚀 篳路藍縷 以啓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 懷抱着自由的土地
溫暖的陽光照耀着 照耀着高山和田園
我們這裏有勇敢的人民 蓽路藍縷 以啓山林
我們這裏有無窮的生命 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1975年,我23歲,到美國去讀書,每天泡在圖書館裏,從早上8點到晚上半夜踩着雪光回到家,除了功課之外就有機會去讀一些中國近代史的書,第一次讀到國共內戰的部分,第一次知道1927年清黨時的殺戮,才知道之前所接受的教育那麼多都是被操縱的謊言,這是一個很大的震撼。10年之後寫《野火集》,去「腐蝕」那個謊言。

1979年,我個人的「中國夢」也起了質變。在中國夢籠罩的台灣,我們是講「祖籍」的。也就是說,任何人問,龍應台你是哪裏人,我理所當然的回答就是:「我是湖南人。」

這麼一路做「湖南人」做了幾十年,到1979年,中國大陸開放了,我終於在紐約生平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的「共匪」站在我面前,這個人剛剛從湖南出來,一口濃重的湖南腔。在這個歷史的場合上,有人衝着他問「你是哪裏人」,他就說「我是湖南人」,問話者接着就回頭問我「你是哪裏人」──你說我該說什麼?

我不會說湖南話,沒有去過湖南,對湖南一無所知,老鄉站在面前,我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輩子的那個中國夢突然就把我懵在那兒了,這是1979年一個非常大的震撼──原來啊,我是台灣人。

一起做夢,一起上課
從海棠葉的大中國夢慢慢地過渡到台灣人腳踩着泥土的小小的台灣夢,人民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開始問「我是誰」。80年代以後,台灣兩千多萬人走向了轉型,自我感覺就是越來越小,什麼事情都一步一個腳印,一點一點做。所以,台灣人就一塊兒從大夢慢慢轉到小夢的路上來了,開始一起上80年代的民主大課。這個民主課程上得有夠辛苦。

《美麗島》這首歌,在1979變成黨外異議人士的雜誌名字,集結反對勢力。1979年12月10日,國民黨對反對者採取大逮捕,大審判。面臨巨大的挑戰,國民黨決定審判公開,這是審判庭上的一張照片:

你們認得其中任何一個人嗎?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開心的,是施明德,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施明德右手邊的女子是陳菊,今天的高雄市長,左手邊是呂秀蓮,上一任的副總統。

我想用這張圖片來表達80年代台灣人慢慢地腳踩泥土重建夢想和希望的過程。如果把過去的發展切出一個30年的時間切片來看,剛好看到一個完整的過程,用這張圖片來代表。這圖裏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叛亂犯,包括施明德、呂秀蓮、陳菊等等,她們倆分別被判12年徒刑;第二種是英雄,在那個恐怖的時代,敢做這些政治犯辯護律師的人,包括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等等;第三類是掌權者,當時的總統是蔣經國先生,新聞局長是宋楚瑜先生。從這些名字你就看出,在30年的切片裏,政治犯變成了掌權者,掌權者變成了反對者,而當時得盡掌聲以及人們期待的,以道德作為註冊商標的那些英雄們變成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道德徹底破產的貪污嫌疑犯。

這個轉變夠不夠大?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切膚痛苦的過程,你或許對台灣民主的所謂「亂」有新的理解。它所有的「亂」,在我個人眼中看來,都是民主的必修課;它所有的「跌倒」都是必須的實踐,因為只有真正跌倒了,你才真正地知道,要怎麼再站起來,跌倒本身就是一種考試。所以,容許我這樣說:台灣民主的「亂」,不是亂,它是必上的課。

表面上台灣被撕裂得很嚴重,但不要被這個表面騙了。回到基座上的價值觀來看,從前的中國夢慢慢被拋棄了,逐漸發展為台灣的小夢,然後一起上非常艱辛、痛苦的民主課,然而台灣不管是藍是綠,其實有一個非常結實的共識,比如說:

國家是會說謊的;
掌權者是會腐敗的;
反對者是會墮落的;
政治權力不是唯一的壓迫來源,資本也可能一樣的壓迫。


而正因為權力的侵蝕無所不在,所以個人的權利,比如言論的自由,是每個人都要隨時隨地、寸土必爭、絕不退讓的。

這是大多數台灣人的共識。你所看到的爭議、吵架、立法院打架,其實都是站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個基礎,是以共同的價值觀建立起來的。

我有中國夢嗎?
回到今天中國夢的主題,可能有很多台灣人會跳起來說:中國不是我的夢,我的夢裏沒有中國。但是,你如果問龍應台有沒有中國夢,我會先問你那個中國夢的「中國」指的是什麼?如果你說的「中國」指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這個社會,我怎麼會沒有夢呢?別說這片美麗的土地是我摯愛的父親、母親永遠的故鄉,這個地方的好跟壞,對於台灣有那麼大的影響,這個地方的福與禍,會牽動整個人類社區的未來,我怎麼會沒有中國夢呢?

今天是八一建軍節,那我們就從「大國崛起」這個詞說起吧。我倒是很願意看到中國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的。

如何衡量文明?我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難。看一個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對於殘障者的服務做到什麼地步,它對鰥寡孤獨的照顧到什麼程度,我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所謂的盲流民工,對我而言,這是非常具體的文明的尺度。

一個國家文明到哪裏,我看這個國家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它的少數族群,我觀察這個國家的多數如何對待它的少數。

誰在乎「大國崛起」?至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剛才我所說的文明刻度──你這大國怎麼對待你的弱勢與少數,你怎麼包容不同意見,這,才是我在乎的。

我的父親15歲那年,用一根扁擔、兩個竹簍走到湖南衡山的火車站前買蔬菜,準備挑回山上。剛巧國民黨在招憲兵學生隊,這個少年當下就做了决定:他放下扁擔就跟著軍隊走了。我的父親是1919年出生,2004年,我捧着父親的骨灰回到了湖南衡山龍家院的山溝,鄉親點起一路的鞭炮迎接這個離家七十年、顛沛流離一生的游子回家,在家祭時,我聽到一個長輩用最古老的楚國鄉音唱出凄切的挽歌。一直忍着眼淚的我,那時再也忍不住了。楚國鄉音使我更深刻地認識到父親一輩子是怎麼被迫脫離了他自己的文化,過着不由自主的放逐的一生。一直到捧着他的骨灰回到那片土地,我才深切地感覺到這個七十年之後以骨灰回來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中國的現代史。而我在浙江新安江畔長大的母親,是如何地一生懷念那條清澈見魚的江水。

所以,請相信我對中國的希望是真誠的。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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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4日 星期三

遊記美學

唐代的永州(今湖南省永州市),僻遠荒涼,素為謫官貶居之地。柳宗元自貞元二十一年(805)起,在永州謫居十年。


最出色的作品是他寓居愚溪五年中所寫「清瑩秀澈,鏘鳴金石」的《永州八記》。這八記包括〈始得西山宴游記〉、〈鈷鉧潭記〉、〈鈷鉧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各篇雖可獨立,但一氣呵成讀下來,更能感受他那生花妙筆,把無情之物變得有性有靈,寄託他自己的無限感情。

造物者是否存在?中國文人很少流露對對這題目的興趣,柳宗元是一個例外。他在《永州八記》的尾聲寫道:「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神者倘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我很久以來都懷疑有沒有創造萬物的上帝。到了這裏,更加覺得確實是有的。......如果是神靈,大概不會這樣做,那麼難道沒有上帝嗎?)

從柳宗元的生平,可以得出一個所以然。他生於官宦之家,21歲便進士及第,26歲中博學宏詞科,在王叔文的「永貞革新」中獲提拔為禮部員外郎。可是,改革措施觸犯了藩鎮和宦官的利益。半年後,新主憲宗即位,以王叔文為首的朝官均被貶為各個遠州的司馬。柳宗元在永州十年,回京後不旋踵又外放到柳州(今廣西柳州市)任刺史。一身才學,無從發揮;壯志雄心,不能實現。滿腔怨懟,只得要向上蒼呼號!

延伸閱讀:
《永州八記》賞析
《永州八記》原文及語譯(供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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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3日 星期二

「撐粵語」的非語言因素

兩星期前寫《粵語捍衛戰》,其後廣州市政府發言人歐陽永晟及廣東省省長黃華華,先後澄清無意滅絕粵語,可是連續兩個星期日,廣州出現近年來最大型群眾示威活動。以八十後、九十後青年為主的數千名示威者,匯聚人民公園,參加保衞粵語集會。另一邊廂,有廣州青年來港「串聯」,參加在本港舉行的「保護粵語大行動同步聯動」示威遊行。

這次示威者打出「保衞粵語」旗號,表面上既不針對政府,亦不提出反貪腐、政治改革等訴求,有關當局實在難以提出嚴打理由。但據評論分析,「保衞粵語」只是導火線而已,實際已反映社會、民生以至世代危機等「深層次矛盾」。


廣州為了「發展至上」,城市面貌出現很大改變。亞運前當局清拆最少九條俗稱「城中村」的市內村落,騰出28平方公里土地,相等於全市十多年住宅用地供應量。一幢幢簇新的住宅、商業大廈,取代自上世紀二十年代以來的騎樓平房建築。這種改變不但傷害了土生廣州人希望保留舊城的感情,亦激發社會對發展和保育的討論。

市內社會問題亦不少,如大興木土下塵土飛揚,去年11月26日,市內空氣污染指數達129點,黑碳粒子超標十倍,到達了不適合人類居住程度。此外,辦亞運背後帶來龐大經濟利益,亦突顯貪污問題。市檢察機關兩年來處理因重建舊城而涉及瀆職案件已有22宗,起訴22人;當中更最少兩度發生瀆職人員罔顧工業安全,造成人命傷亡。

這次示威的規模,反映了民怨之深,大抵已觸動了政府的神經線,於是把活動定性為「危害公共安全的非法集會」,強調將對個別「無中生有、無理取鬧」者依法懲處。

日前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回應傳媒提問時,稱「推普廢粵」的說法是偽命題,屬子虛烏有,還加一句「我都在學廣東話,誰敢廢粵?」作為廣東第一把手,汪洋的表態實際上是叫停「廢粵」爭議,提醒集會組織者見好應收。

(綜合今週《信報.獨眼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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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6日 星期一

應無所住


今年佛誕,我跟朋友參加香港佛教聯合會主辦的誦經法會,誦《金剛經》,並在會場上買了一張音樂CD《應無所住》,後來把CD送給了人。上星期書展,在佛教坊展區內,見到佛教聯合會的攤位,再買回這張CD。

「應無所住」出自《金剛經》,全句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據CD內附的小冊子解說,「住」是停留、依附的意思,「無所住」即是不對任何一個現象或念頭產生執着。心無所住,自然能放下萬緣,自見本心,即慈悲心和智慧心,行一切善法而歡喜自在。

CD的主題歌《應無所住》由上正戒子填詞、楊果學作曲、張學友主唱。我把歌詞看了多遍,似懂非懂,姑且抄錄下來:

夏來春去 日換星移 你相我相 緣散緣聚
過去心不可得 求出無期  解怨解妄解執
心念不生 境念不馳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愛憎毀譽 情合情離 人見我見 亦信亦疑
現在心不可得 求脫無期  無著無惑無記
心念不動 境念不起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名關利鎖 天經地義 有想無想 難量難思
未來心不可得 求知無期  隨順隨化隨機
心念不增 境念不依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夢幻泡影 如沙難計 眾生壽者 有餘無餘
云何降伏其心 信受奉行  圓妙圓覺圓智
金剛不壞 在在處處 應無所住 如是受持

無法可得 應無所住 如是如是
無法可說 應無所住 受持受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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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4日 星期六

留者壽.去者安

特意把這個星期六的工作週對調過來,為了參加香港建築中心的「聽行之旅」。這次目的地是哪裏呢?不如看圖猜一下。

(香港建築中心提供的合成照片)

這是獲得「建築師學會年獎2009」的鑽石山火葬場。參加這次活動,純粹因為看到這輯照片,覺得這個建築物很美,就報名了。

香港建築中心邀請了負責這個項目的建築署建築師麥尚青先生當嚮導,向參加者介紹鑽石山火葬場的設計理念、建築特色、綠化規劃等,並帶引我們到靈堂和焚化爐大堂參觀。

(攝影:文心)
入口處是一個環形設計的小庭園,直立的石板相間而立,上面種有攀爬植物,支撐兩條不寬不窄的樓梯。麥尚青告訴我們,這個設計是來自傳統「天圓地方」的概念,並採用中國建築物的南北中軸對稱設計,滲透莊嚴的氣氛;平台上,四組荷花池和走廊劃分出四個舉行儀式的禮堂,把人流分隔,讓家屬有一個安靜的空間。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座建築物會予人寧謐的感覺。

至於火葬場的鳥瞰外形像是一艘遠航船,麥尚青說這只是巧合而已。其實當年他們規劃時,有意避開輪船的設計,因為不是所有的宗教,都同意以航程來比喻人生之旅。觀乎整座建築物,綠化面積高達80%,流露人與自然環境融合,卻沒有很明顯的宗教元素。

鑽石山火葬場是一項重置工程,舊有火葬場使用30多年後,老化嚴重,於是建築署投入2.3億元重建,其中8,000萬元是用來購入來自德國的焚化爐系統,火化遺體比舊有系統快近五分一時間,更可先清除二噁英等有害氣體後才將煙排放出來。

既然來到火葬場,參觀者不免會問及生死的問題。原來我們平常說「骨灰」,但家屬收到的只會是經磨碎後先人的「骨」,而棺木、陪葬品等燒後成「灰」,兩者是不會混在一起的。

在焚化爐大堂,我們眼前的景象,難得一見。
  • 一副副棺木放在焚化爐前,等待燃燒。時間到了,一輛類似起重機的車子把棺木放在輸送帶前,鐵閘打開,送進焚化爐,鐵閘落下,快要關上時,突見火光熊熊,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 另一幕,棺木自靈堂上經自動輸送帶,送到下面的焚化爐,我們站在地下室參觀,看見一副棺木鋪上了白色的麻布,中間寫上端正的毛筆字「生我夠勞」,下款是潦草的「孝子XX泣上」,旁人頻頻拍照,我卻紅了眼眶。

離開鑽石山火葬場,再望門前石柱上的對聯,想起麥尚青說,這對聯正正是他們設計這座建築物的目標,故抄錄下來:
造物本無憑 須知 哲同歸 愚同萎
陰陽今異路 但願 留者壽 去者安

相關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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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8日 星期日

粵語捍衛戰

小時候移居香港,最不喜歡的是廣東話教學,害我們不能「我手寫我口」,每一次下筆前總要在心裏做翻譯,把廣東話譯成書寫中文。

長大後學寫詩,才知道粵語源遠流長的一面。它不完全是「南蠻」的方言,而是承傳了中原文化──北方經歷多次戰亂,中原士族不得不流徙南方,同時把原來北方的語言文化帶到南方去,於是閩粵地方便保留了古漢語的詞彙、語音等,反而北方長年被外族統治,混和了胡人的方言,把中原古音丟失殆盡。

正如葉輝在《推普機碾不碎粵語的舌頭》指出:「粵語版圖覆蓋兩廣,自漢代以降,一直奉行一地雙語制,相安無事──朝廷派來的交趾刺史、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賈與『墾卒』都以『雅言』(官話)溝通,而百越土著都說方言,雙語沿嶺南江河交匯,相互滲透,粵語及其『次方言』(四種廣府話以及兩陽話、四邑話)由是逐漸形成,其後『雅言』式微,倒在粵語保留了『雅言』的痕迹。」

因此,我贊成普及普通話,讓所有的中國人可以用共同的語言來溝通;可是,我亦主張保存方言,讓我們的古文化不致於變成死語言,還可以在新時代中活潑地再創新猷。

亞運會舉行在即,廣州市政協建議廣州電視台節目改用普通話廣播,掀起民間的「粵語捍衛戰」。對於所謂「普通話的正宗地位」,李照興的《廣東話之戰》切中要害:

我們都學普通話,但普通話對中國人而言,其實是最沒生活感的。沒有所謂正宗的普通話,它並不源自生活,只是一種行政手段的結果。北京人也不說普通話而是帶北京腔的京片子,跟普通話差別很大。普通話應容許不同口音,更應互相尊重包容。說到底,普通話沒有文化底子,只可作為溝通工具。

普通話只是一種溝通工具,我們要爭取的,是普通話的非道統化,落實它的工具化。亦即大家都曉得基本用以溝通的普通話就行了,卻不要以所謂官方音中央台腔的普通話作為權威的代表,這種權威,其實就是變相的道統,被說成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正統。世界講求多元,貴族口音官方口音與邊緣口音民間口音的並存,是維護多元化尊重平權的世界趨勢,口音歧視固然存在,根源正是某種自以為道統的語言霸權。

陳雲的《廣東俚語手冊》言簡意賅,舉證精到,全文抄錄如下:

廣東人源自古代的越族,在漢唐期間接受中原文化,此後關山阻隔,反而不受胡人沾染,保存古中國的風俗及語文。清末民初,又與西洋接觸,因此廣東話的語音和詞源最豐富:古代南方民族土語、漢唐中原雅言及西洋翻譯借詞。三語合一,混同幾千年,修成正果,是為廣東話,也是中國南方通語(「南方普通話」)。

北方的白話,乃至共產中國推行的普通話,語源是明清江浙官話、蒙古及滿洲胡音及蘇俄的翻譯文體,只混了幾百年,且混得一塌糊塗。北方普通話做中國語文典範,是近世中國語文之大災難,簡體字且不說了。

文書方面,由於廣東語音豐富,有九聲(或十聲),辨義能力強大,故此頗多單音節詞,如北方白話的杯子、眼睛、木頭,廣東話只需說杯、眼、木,文書也寫杯、眼、木。語法方面,粵語是保存漢唐語法最多的中國方言,「我去九龍」、「富過石崇,窮過蒙正」都是古代語法,若是寫文雅中文,廣東人勝於北方人,「我去九龍」變成「吾往九龍」,很是方便,北方人要從「我到九龍去」轉換過來,反而麻煩。

粵語留漢唐語法最多
共產中國以北方白話為語體文的典範,於是顯得南方粵語「不雅」。廣東人寫「我一生人」,古意盎然,卻被普通話教學老師逼迫,要改寫為「我這一輩子」。廣東人掛在口邊之「不同」,要改寫為「不一樣」。此乃北方之文化霸權。要中國言文統一,必須恢復古雅之通用中文,使各方言群體公平使用,而非遷就北方口語。

應恢復古雅通用中文
政府取締廣東話於公共空間及中文教學之正當使用,只使粵語淪為私密之部落語,而短話長說、粗鄙不文的北方普通話,反而成為現代中文正統,此無異於扼殺中華文化。

至於廣東俚語,更是傳神,有古文意蘊,更有風土情、城市味,以下隨意羅列,比對通用中文及北方話,便知翻譯之難。大家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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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3日 星期二

忘了?忘不了!


「音樂菩薩」之稱的作曲家黃友棣先生7月4日凌晨病逝於高雄市榮民總醫院。

黃老先生與中華民國同年,誕於1911年,是集學者、作曲家、演奏家、作家和教育家於一身的全能型音樂大師。他一生致力推廣音樂教育,並提倡中國音樂中國化。在抗戰時間,堅持音樂救國的理念,於1941年創作膾炙人口的《杜鵑花》。1949年遷居香港,1987年從香港珠海書院退休後,移居高雄,期間仍持續音樂創作,晚年皈依高雄縣圓照寺。

以上一曲《遺忘》於1969年創作,由鍾梅音女士填詞。這首歌要表達的是愛情?愛國?思鄉?抑或其他?看官自己決定吧。

《遺忘》 詞/鍾梅音 曲/黃友棣
遺忘,遺忘
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值得終身想念/但是我啊,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遺忘
隔岸的野火在燒/冷風裡樹枝在搖/我終夜躑躅堤上
只為追尋遺忘
但是您啊,卻似天上的星光/終夜繞著我徜徉
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徜徉
遺忘,遺忘
遺忘,遺忘
遺忘,遺忘
隔岸的野火已滅/夜風裡虫聲四起/露濕苔痕/星月將沉
誰能將浮雲化作雙翼/載我向遺忘的宮殿飛去
有時我恨這顆心是活/是會跳躍/是會痛苦
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就連痛苦亦付缺如
迎接這痛苦吧/迎接這痛苦吧
生命如像一瓢清水/我寧飲下這盞苦杯
但是/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值得終身想念/我還是啊,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遺忘,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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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1日 星期日

為什麼要「正語」?

在酷熱警告下的星期六下午,我落荒逃進大會堂,在容納不過五十人的演奏廳,近距離欣賞香港話劇團主辦的一場讀戲劇場《豆泥戰爭》,既熟悉又有點驚喜。

熟悉是看過「讀戲劇場」的表演形式,零三年林奕華把張愛玲《半生緣》搬上舞台,一個個演員便是用「唸書」的方法把整個劇本唸出來;但《豆泥戰爭》真正上演時,會是一齣正統不過的話劇,而昨天他們是把正在綵排中、還沒完善的劇本唸給觀眾聽(配備小量必不可少的道具),然後導演與觀眾交流對劇本的感想、創作點滴,這是我頭一次觀賞未完成劇目的表演,所以有點驚喜。

這個劇本原來也很適合「聲演」,全劇只有四個演員,飾演兩對父母。故事的背景是他們的兒子毆鬥,其中一個的門牙給打崩了,於是兩對父母便得就此協商善後。故事開始時,四人客客氣氣,表現得非常文明有教養,可是故事發展到後期,便展露了潛藏的兩性角力、婚姻危機、人類的劣根本性。

劇本是法國女劇作家Yasmina Reza的作品,據譯者介紹,劇名Le Dieu du Carnage直譯是「廝殺之神」的意思,所謂的「廝殺」是指劇中人使用了暴力語言,其傷害力不下於肢體的暴力行為,所以佛家的「八正道」包括了「正語」(Right Speech);而導演把劇名定為「豆泥戰爭」,則以逗趣的筆觸揭示他們爭吵的源頭和本質。

劇中四人,令我有感同身受的,是受傷男童的母親Veronica。她是作家,關注非洲問題,竭力保持理性、冷靜、有愛心、持家有道、處事大方得體的形象,可是在表面之下,她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豆泥戰爭》將於9月11至25日在香港大會堂劇院上演,誠意推薦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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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0日 星期六

何處是歸途?


這是紙雕家吳靜芳的作品《歡喜.自在》,她寫了作品的緣起,令我心泛起陣陣漣漪,思考着,思索着,所以抄錄下來:

表姊出家了,對我而言不但突然,而且震撼,因為她有最好的條件,何況又是個備受尊敬的名師,她擁有一切,我並不明白她為何能放下俗世間的種種。

不久後,表姊來看我,出家後的她臉龐更清麗了,一臉歡喜,神情自在,一開口,快樂彷彿就要溢出來一般;她為我解釋經書裏的話,並告訴我出家帶給她的快樂,如果我能夠「放下」,真希望也能修行去。


我笑着搖搖頭,表姊說的話我都能懂,可是我無法做到,俗世中,每個人都有今生該做的事與責任吧,我沒有她的圓滿,也沒有她的智慧和清淨。

在表姊之前,我的一個朋友也出家了,她是個慧黠的女孩,認識她好多年了,她來找我說要出家。可是她並不是真正明白佛法,歡喜去修行,相反的,她的心中很苦,家庭、感情,重得她扛不住,為了離開,為了乾淨不再有牽扯,她選擇出家,我知道她很痛苦,但這是解決的方式嗎?

出家後的她胖了些,一再強調出家對她是好的,我什麼話也不能說,然而每次見過面後的整個星期,我的腦海裏,出現的都是她悲傷的眼神。

我不懂佛法,無法為這兩件事下定義,但我知道,我們都在追尋生活裏的歡喜、自在,經過生活的種種歷練與生命的大喜、大悲,誰真能自在,誰得到真正的歡喜呢!


我也有一位朋友出了家,她跟作者的表姊一樣,滿心歡喜,過着適合她的生活;我現在的處境則跟作者的朋友一樣,想以修行來解決生活上的種種不如意、情緒上的不時陷入死蔭幽谷;而我刻下的心情就跟作者一樣:經過生活的種種歷練、大喜、大悲,還真的能自在,得到真正的歡喜嗎?我仍沒有這種圓滿、智慧和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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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6日 星期二

戀戀父女情


這是一位朋友轉來的影片,雖是一則廣告,但故事所述的父愛很平實,感動了很多人。

剛巧我正在看台灣紙雕家吳靜芳的作品集《翦一畦思念的田》。她的作品洋溢着一種深厚的鄉土情,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親情,細看她的文字介紹,原來她跟父母、四個姊妹、一個哥哥的感情很要好,與父親更是親密。有感他們父慈女孝,我摘編了部分片段:

有些事,其實不是時間可以化去的,像是對父親的思念,像......失去父親的痛,不管何時想起,仍是椎心刺骨。父親離開後,直到我結婚前,我夢見父親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奇妙的是,如果我夢見父親,母親必然夢見。我想,父親也許最放心不下的是母親與我吧!

從小,父親就非常疼我,每當我拿一張獎狀回來時,他會把它貼在牆壁上,並且賞我十元;只有我有生日蛋糕。我不知道為何父親會特別疼我?也許是我比較笨吧!不愛說話、不喜歡玩,每天不是看書,就是畫圖。

父親不善於正面誇獎人,可是他看我畫圖,他拿我被刊登在校刊上的小說給朋友看。雖然他從不曾當面誇過我,卻向朋友誇讚:「我這個女兒很會畫圖,寫文章、唱歌,應該要好好栽培。」

於是,父親接受叔叔的建議,準備送我到日本專攻室內設計,然後我密集學日文。後來,我突然發現,我去日本讀書會花光父親的退休金。我因此不肯去。父親不知道原委,反而為此生氣,有好長的時間不理我,我更為這件事天天掉眼淚,我對自己說:「就算沒去日本,我也會努力給你看的!」


我到台北找工作,並同時考上美術編輯與文字編輯。終究,父親還是希望我回嘉義工作,他覺得我不適合在那麼遠的地方,他看不到,當然放不下心。

父親和我談了很久,我終於妥協;家人則動手幫我打包行李,然後返往南部老家,經過泰安休息站時,我們繞進去準備吃晚餐,下車時,停車場的風很大,簡直要把人吹起來了,父親拉着我的手往休息站跑,臨着風,父親說:「我們去買你最愛吃的手扒雞吧!」我永遠記得父親拉着我向前跑的樣子──開心、安慰。我一面吃,一面想掉淚,氣自己用這麼方式折磨最愛的愛人。

在台北工作的那幾年,我的生活作息變得有些不正常,回來南部後仍調整不詔來,每日都是過了十一、二點才回家,父親生氣卻不肯告訴我。直到有次,我與朋友夜遊,出門時只告訴母親,結果?父親在客廳等我到天亮......。

父親過世前,我的門禁都訂在十點半──不管我在哪裏、不管跟誰在一起,我一定在十點半前趕回家,朋友笑我:「女生宿舍都比你晚!」我笑着聳肩,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我不願再讓父親孤單地坐在客廳等門了。那個身影像鐵烙般烙在我心底,多少年過去,它仍是心中一個痛。

小時候,家中經濟並不好,海鮮多半是抓來的,或是親戚從東石送來。小孩多,吃起東西來一下就盤底朝天,父親自己吃得少,總是笑嘻嘻看我們吃着;家中經濟轉好後,父親忙得沒時間抓魚,每到放假盲去漁港買一大簍的當季魚貨。母親便忙着調理,全家人吃得不亦樂乎!我們稱之為幸福的滋味。

父親病重時,姊姊們都帶着小孩回來家裏陪父親。某天清晨,突然聽到在一樓的母親焦急地喊我們下樓。原來,父親看大家都回來了,為了買魚給大家吃,竟然不顧一切地牽着摩托車,搖搖晃晃地騎出門了,母親眼看攔不住他,只好叫我們下來。我與妹妹兩個大近視眼,連隱形眼鏡都來不及戴,穿着睡衣,搭件外套就衝出去找人。

我們找了幾個母親說的地方,最後,我與哥哥、妹妹終於在西市一個賣東石海鮮的魚攤找到父親,父親不肯讓我們載,堅持自己騎回家,我們三個只好跟在旁邊,護送他回家。父親回到家裏,已沒有力氣下廚了,那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吃到父親買的魚......。

父親過世後,我幾乎忘記全家人大啖螃蟹的畫面。千禧年秋,我在普吉島度蜜月、吃海鮮,向外子提起吃螃蟹的故事;回台灣後,外子帶我到布袋買了一堆螃蟹回我們的新窩吃,很認真地說:「你喜歡,我以後再買給你吃。」我笑着點頭。突然,一陣心痛,我要的真是這個嗎?

思潮在心中洶湧,昨日歷歷。我終於明白,我要的,不是真的想吃螃蟹,而是對父親的思念,父親是我們的中心、我們的天,失去這片天的看顧,就茫然不知所措。生活是平淡,生命是灰色,我抖落一地的滄桑,俯首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還有天上的父親,我終能堅持到現在,創作讓我的生命與生活在平淡中,散出幽幽的光彩。


後記:
吳靜芳,1966年生於台灣嘉義,曾任動畫卡通公司與出版社編輯,1991年回到故鄉嘉義成立風潮游藝房,現專職紙雕創作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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